这是我师父吗?
他一时懵了, 眼中跟脑袋似乎分离开来。
我要死了吗?
他心想。
不然怎么会出现这种幻觉?
宋春景伸出两指在他额头一贴, 又飞快的拿开,问一旁的大夫:“请问, 烧了几天了?”
沈欢急促呼吸放缓, 头昏脑涨怔怔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嘴无法合上,里头淌着些许透明口水,徘徊在唇齿边缘。
宋春景察觉掌心之下的心跳太快了, 立刻贴合在上头,安抚道:“放松, 沈欢。”
大夫看着他随意一放就搁在关窍穴位上,连找都不用找的熟悉手法,钦佩的无法言说。
面露喜悦, 连连拍了两次手, 才说明情况:“三天了。”
“都用过什么药?”宋春景又客气的问。
同时,他将水碗递到沈欢嘴边, 瓷碗温热, 贴到嘴上竟然有些凉,沈欢一眨眼, 发现前人扔在。
这不是做梦。
他心道。
大夫将药方取出,双手托着,宋春景扫了一眼, 立刻明白为什么烧了这么久。
军中想必是真的条件艰苦, 必用的几味珍贵药材都被替换成了常见的药效差许多的普通药材。
他一侧头, 脸偏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乌达,药箱。”
乌达看了一眼身上,没发现药箱,惊觉刚刚混乱之中已经将药箱放在议事帐中忘了带过来。
他看一眼营长。
营长立刻吩咐人:“去拿。”
士兵立刻跑出去,宋春景这才细细打量起沈欢来。
沈欢双眼一眨不肯眨的盯着他,里头盈盈水线,几欲滴出。
他穿着宽大不合身的旧袍子,衣领和后背都泅湿出深深水迹,不知道是撒的水还是发出的汗。
皮肤非常难看,肤色不均,干涩发黄,浮着一些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棕色暗点,应当是溅上的药点。
脸色就更加狼狈了。
额头苍白两颊干红,唇边一周枯黄色,像久病卧床不起的人。
药箱提回来,宋春景凑了一副药出来递给那大夫,“劳驾。”
大夫慌忙接了,“这就去煎药。”
说罢走了出去。
这处站着禁卫军统领、将军、营长等等,单拎出一个来就比太医官职要高一些。
但是却无人敢插话,只看着军中大夫小心翼翼捧着药一溜烟似的跑没了影子。
宋春景又将那水碗端起来,重新递到沈欢唇边,“张嘴。”
沈欢之前被积压成习,下意识张开了嘴,顺从了喝了一下。
他似乎伤了嗓子,之间喉结一动,就痛苦无比的皱起了眉。
宋春景给他擦了擦满脸水渍,“还有哪里不好受?”
沈欢终于反应过来,手猛地一伸,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宋春景看了一眼那瘦脱了形,骨节凸出的手。
还有手腕上缺了一块的伤口,虽然已经经过处理,仍旧可以看到边缘处红肿,想必之前已然恶化流脓到的非常严重的地步了。
“……师父”
沈欢张了张嘴,声线轻若不闻,嗓音像被无数石块割裂,嘶哑破碎无比。
他眼睛睁的滚圆看着宋春景,眼泪顷刻瀑布而下。
那声音如此伤戚,悲苦、绝望、疼痛交杂在一起,统统糅合在了这两个字里头。
宋春景心中塌陷一片,看着他哭的悲痛欲绝的脸,一张嘴,嗓子先跟着哑了。
“抱歉,我来晚了。”
听得沈欢称他为师父,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真没有料到。
一介太医而已,何德何能能当的起将军府独子的师父?
这小少爷也能耐,放着爵位不承袭,竟然要学医?
京中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远在西北的众位吃土将士遥想东方繁荣,显然不能同那里有钱有权的人相比较。
非要比,便会把自己气死。
一时间帐内人神色各异,除了乌达一脸平静。
滤镜加持似乎还觉得是沈欢高攀了。
将军一伸手,将陈阔无声往外推了推,想让他远离这处。
当然,将军府的少爷在这里被人给‘糟蹋’了,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别说将军的棺材板压不住,整个军营都该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为了平息将军府的愤怒,告慰将军在天之灵,杀个把个人根本不叫事。
明正言顺,谁都没二话敢拦。
“还好,总算找到你了。”宋春景道。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位太医大人不愧是太医院出来的贤才,当得起妙手回春一句话!”林将军走近了几步,跟着松了一口气,满含如释重负的语气。
沈欢抬头看他一眼,看一眼宋春景。
京中安静悠闲的宋府,卧室外摆放的药炉,院中一方小药田,都成了他心中遥远不可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