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他, 李琛喝了一口滚烫茶水, 一皱眉, “一切事务由贵妃代劳即可。”
池明娇福下身, “多谢皇上、太后的抬爱,臣妾一定尽心尽力。”
太后:“……”
恩已经谢过,这下太后不答应也得答应, 只好说:“……好吧,皇帝看着办吧。”
李琛点点头,搁下茶盏。
闫真适时进来, 低声禀告:“皇上, 礼部尚书赵大人求见。”
必是为着登基大典的事情。
太后立刻说:“去吧。”
“那儿子告退,明日再来。”李琛站起身。
“多注意身体。”太后又交代。
待他走后, 池明娇收回望着他的视线, 对着太后温柔笑了笑。
太后一伸手,成芸递上花名册。
她粗粗翻过两眼,递给池明娇,“这是选秀名册, 你看看。”
池明娇双手接过, 低头随意看了两眼便合上了。
“都是极好的女孩子, 太后做主就好。”她递给侍女, 侍女交还给成芸。
太后以为她身为宠妃,听闻皇帝选秀进宫会受不了, 不料池明娇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 反倒平静笑了笑, “臣妾也以为宫中人少寂寞,想着多几位姐妹做个伴才好。”
太后满意的笑了笑,“你倒是个懂事的。”
池明娇站起身,行了一礼,轻声告退:“太后,刚搬进宫,宫中许多事都需要打理,臣妾也先告退了。”
“嗯,”太后朝她一伸手,池明娇上前握住,太后另一手便轻拍了拍她手背,亲切的说:“去吧。”
池明娇缓缓离去。
成芸望着她没了人影,才上前收拾了茶盏,边说:“这俩人怎么像冤家似的,谁也不搭理谁。”
太后想了想,叹了口气,“皇帝还是一心栓在皇后身上,从他非要把人娶回来的那天就该知道,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手段最是厉害。”
“可听说皇上甚少宿在皇后宫里,皇后也多是礼佛静养,中宫的住所也改成了宁静殿。”
太后脱下护甲,看了看自己虽然有些松弛但是仍旧白皙的手指,“皇帝去不去不要紧,你看贵妃一心维护皇后的表现就知道,皇帝的心,还是在宁静殿里。”
成芸端过来玫瑰水放在手下,“奴婢看着,贵妃倒是好脾气。”
太后洗着手,冷笑一声。
洗完了手,成芸去取了一套圆滑一些的护甲,小心为她戴上,“不过太后不必管这些,享清福就对喽。”
太后后背和身侧都垫着鹅羽垫,轻松的靠在榻上,出了一口气。
“看着吧,这个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李琛出了寒翠宫,甩了一下沾在手上的茶渍。
闫真立刻递上去手帕,给他擦干。
轿撵候在门前长街,李琛两步上去,闫真道:“春椒殿。”
轿撵缓缓升高动身,李琛:“春景儿去吃饭的回来了没有?”
“应该还没有……”
闫真停顿一下,转而高声吩咐道:“去御书房。”
李琛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养神。
闫真随侍在一旁,跟着走了一会儿,低声询问:“皇上不喜欢太后给拨过来的人吗?”
“都是眼线。”李琛答。
“其实太后娘娘疼您,应是没有坏心的。”闫真说。
“知道,”李琛说:“用了她的人,回头芝麻点事情就能传过去,又要找我说,不够麻烦的,也聒噪的很。”
闫真想了想,点了点头。
李琛烦躁的呼出一口气,闫真赶紧闭上了嘴。
轿撵半空而行,整张开阔蓝天与绵白云彩都成了背景,四周是高大宫殿还有无尽头的长街,行走在其中,衬得人有些孤零渺小。
闫真仰头望着他紧绷的脸色还有坚硬的侧脸线条,垂下了头。
他步履轻轻,似乎每一步都踩在心上,将心越踩越沉。
待到沉到了底,眼中犹豫一闪而过,尘埃落定为坚决的神色。
寒翠宫大门处,池明娇背靠肃穆门庭,垂着手望着李琛远去的仪仗队。
迎袖护在她一旁,抱怨道:“娘娘,本来皇上就不常来后宫,来了也略坐坐,若是有了新人,岂不是来咱们处更少了。”
池明娇笑了笑,眼中一点感情都没有,“有什么关系。”
“东宫就是个活死人墓,”她望着远方,嘴里冷冷道:“后宫,就更是了。”
太医院不常聚餐,逢人高升勉强聚一次。
宋春景也时常托事不去。
他在太医院内,一直算是个让人不敢招惹的角色,因为皇上重视。
太重视了。
以至于旁人觉得他一举一动都有深意,轻易不敢招惹,甚至新人连跟他说句话都不大敢。
这会赶上他升职,又半推半就应了聚餐,太医院除了值夜班的许灼,尽数到了奉肴楼。
哪怕不吃饭,能说句话,留个好印象也可以。
奉肴楼一看来人气势就感受到了官威,再看阵仗和言谈,就断定这是一桌大顾客。
“客官几位?”掌柜亲自走出台面,粗略数了数,往楼上迎,“三楼大厅还空着,宽敞,还有节目,贵客请上走。”
客栈等级分明,都是越往上花销越大的。
数人三两成伍往上走,宋春景却脚下一顿,昨日小厮的话响在耳边,叫他一想到这顿饭的开销,就觉得有些肉痛。
就在此时,扛着汗巾的伙计跑到掌柜耳边,伸手挡着口型,对他说了几句话。
掌柜一低头,那伙计拉开手中提着的一个方盒,露出灿灿的一角来。
掌柜倒吸一口气,更加客气的对着宋春景一弯腰,“这位公子,已经有人付了账,今晚消费一切都包了。”
宋春景粗粗一想,修长俊眉一挑。
“您请。”掌柜笑脸往上请他。
宋春景眉目一松,随着众人一齐上去,没有再说话。
三楼流水席已然摆上了,他们一进来,便是云山雾缭扑面而来,仙境一般。
“铮——”妆容精致衣裳清凉的琴妓开奏了。
一圈宽厚石料围住中央的没脚面的水池,在外头一圈,是三面席,除了最西边不坐人,留着进出走动的出口。
院判、宋春景、刘子贤坐在东面,其余人依官位高地依次而坐。
刚一落座,酒席上桌。
院判起身道:“外头不比宫中,大家自在即可,不用拘泥于身份礼数了!”
众人欢声笑语一齐应下。
几个年轻小辈刚入太医院没几天,对视几眼一并站起身来,“这第一杯酒,我等先敬宋太医,也是敬各位前辈的。”
宋春景从善如流端起酒杯,起身朝他几人遥遥一举,“客气。”
众人一齐端杯饮下。
“好酒!”有人叹了一声。
立刻有人应和:“确实不错!”
“这里的酒比别处贵,我半年都不敢来一回,如今可尝到了!”
又一人说:“今晚可要喝个够,宋太医大方,下官敬你!”
宋春景一口菜没吃,闻言再次端起满上的酒杯,一饮而下。
他心中清闲道:反正也不是我花钱。
饿了整半天,一口饭菜没吃,先灌了两杯凉酒下肚,滚辣液体顺着口腔一路跌到胃里,烧的整个人都发了些汗。
刘子贤看他今日随和,也跟着凑热闹,“春景儿,我也敬你一杯,往后带带我呀。”
宋春景来者不拒,一扬手,又喝了满满一杯。
舞女再倒酒的间隙,他拿起筷子来夹了几口菜,略微垫了垫底。
刘子贤一看他喝的干脆,又要端杯,“这第二……”
院判胳膊肘一推他,将他手中的酒撞撒了一半,他怒目一瞪,院判更加怒的正瞪着他。
趁着宋春景不注意,低声呵斥他:“你有几颗脑袋,灌他的酒?!”
刘子贤撇了撇嘴,“高兴而已。”
院判看着他翻上去的白眼,气的举起了手,但是在场人数多,总得给儿子留点面子,于是又咬着牙放下去了。
“宋太医,希望咱们太医院能多出一些同你一样的贤才,”他强硬挤出来一个笑,手里端着金樽镶玉酒杯:“我也敬你一杯,咱们点点即可。”
“院判抬举下官了。”宋春景道。
院判将递到嘴边的酒沾了沾唇,宋春景浅浅喝了一口,二人一并放下酒杯,宋春景朝着他恭敬一低头。
院判受用无比,笑着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希望我们太医院能更上一层楼!”
众人一齐起身,恭敬端着酒杯朝他举起,异口同声道:“希望能在院判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
宋春景盯着手中酒,略微犹豫一下,跟着没有一丝停顿的一起喝了下去。
宫中。
天色暗下来。
李琛在御书房批了会儿折子,闫真进来低声禀告:“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