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远，我知道你未必想见我，实在迫不得已，你别怪我来打扰你。”周游每说一个字，眼里但光芒便暗下去几分，“你们学校宿舍南苑遇到打劫的大三女孩，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不过这个不重要，反正你给她上过专业课；年前实验室里叫毒气熏死的那个倒霉的老师，是你一个师门的师兄；今天一大早从楼上下来那个周圆圆，你是她老板…

“程清远，咱俩多少年没见了？我不想一来就跟你说这些丧门的破事儿，但是你说，我不说成么？”

程清远面无波澜：“十四年整，今年是第十五个年头。”

周游的话题被他带跑偏了：“清悠姐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我姐姐天赋过人，也许是天妒英才。”

“医学院当年是你爸给拼出来的，清悠姐学成归国，一样没日没夜的被卖了似的为了宁城的医学建设鞠躬尽瘁。到你和程欢这一辈，有了好的教学基地，上百万的实验器材，嗑够了国家项目基金，但是你看看，现在宁大的医学院成什么样子了？你们都不忆苦思甜的么？”

周队长被他打了岔，脑子却丝毫不乱，很快把话头挪了回来，“抢劫的案子，白下派出所的那些不干实时的傻狗已经当作悬案不了了之了，你们学校现在不也只会宣传说什么校园安全第一重要？实验室事件我出差回来，人家都收案，我特么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至于周圆圆这个事，你说如果硬要定案成自杀，你觉得算什么难事么？

“我再换句话说，你们学校隔壁的那个农业大学，去年上半年就出了个博士生自杀的事情，不知道谁起的头说是被导师逼死的。人都有仇富心里，舆论哗然，墙倒众人推，差点墙推倒把导师砸死。周圆圆要是自杀结案不成立，再让哪个脑子不好的孙子闹起来，程清远你也想背这个黑锅么？”

程清远一动不动的听着。周游比他小了一岁，不管分离多少年，抛去上一辈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他在他面前，总是有些孩子气的。

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前十几年里养成的习惯，倒不是刻意为之。

眼前人沉默。在程清远面前，周游就更没法沉得住气了。这个程清远是软硬不吃。

他使了个寸劲扳过程清远的肩膀：“我话都说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上学期，我有一门大三的专业课。大课，人很多，一周一节的那种，和学生最多只能混个脸熟。你说的那个从实验室里回宿舍的路上被抢包的女孩我知道，叫唐雪霁。有一句诗是‘雪霁山门迎瑞日’，因为这个我不但对她有印象，而且印象还很深。

“我那个殉职的师哥吴广义，早期我们师出同门，后来他跟着我爸做项目，我自己鬼混了别的。他的死因是氰化物中毒，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一进去就能闻到杏仁的香味儿，这个稍微学过点化学的人应该都知道吧？不知道派出所那群条子调查现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程清远难得能有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么，把周游都给听呆了。他为着个手术没吃没喝，疲惫不堪，话音刚落，脑子里崩的那根弦就快要断了。他右手握起，虚虚的握了个拳头，掩住嘴巴咳了几声，惨然一笑。

“至于周圆圆，那是个很上进的孩子。资质一般，但是态度谦虚又很认真。她跳楼了我也没想到。”程清远低低的叹了口气，“你硬要是觉得和我有关系，我又能说什么好？”

天台上光暗，显得他整个轮廓都更加单薄瘦削。周游看着他熬红的眼睛和干涩的嘴唇，也皱起眉头。

“程老师，你甭跟我抬杠，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这些和你有关系？”

可要是和他程清远没关系，那他干嘛还要来？说完他自己都理亏。

一整天水米未进的程教授取下眼镜，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揉了揉眼角，低头问道：“你掺和这些做什么？”

“你昨天带了一整天的实验，今天一大早召集半个科室来会诊手术，几乎熬了老命，你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