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早早出现在阶梯教室里，他今早有一门专业课。

本来上课也没什么两样的，但是有位同学迟到了。

程清远此生最烦的就是迟到。

当教室后面那年久失修的枣红色木门“咯哒——”一声的时候，屋里安静得很，程老师正面向黑板一根一根细致的画着血管。

除了后排靠门坐着的小姑娘吓了一跳以外，其他人都没当回事。怀春的男男女女们此刻都盯着程老师那曲线优美的背影，各自脑补那禁欲系西装下的白花花的肉体大概是个啥样的。

“咯哒”的声音又响了两声，看来门外的人契而不舍。学生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心里都偷笑：后门是程老师亲自锁住的，这是那个傻X上课迟到被老师逮个正着？

程清远握着粉笔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板书。

“喂，同学。”门边的姑娘看不下去了，隔着门缝努力压低声音提醒道，“后门是锁着的，你要不走前门吧，也......”

锁着的？周游心里轻蔑的一笑，还没有你周大少爷开不了的锁。他停手，淡定的掏出警官证，顺着门锁门缝那么一划——

姑娘的话音未落，就又被“咯哒”的一声给打断。这次的声音极为清脆，后门开了。

一百个多号人，两百多只眼睛一齐向后看去。周游满意的推门，顺着“嘎吱——”一声极为高调的开门声，这位迟到的同学猫着腰，状似低调的朝大家笑了一下。

这伙大四学生全都懵了。他们从大一开始，满打满算跟了程老师三年半，这将近四年的时间里，程老师这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唯一发火把粉笔捏了个稀碎的那次，就是有人犯了他“上课不得迟到”的大忌。

用程清远自己的话说，迟到索性就不要来上课了。于是程老师亲自请来了换锁师傅，重装了后门的锁。

文人发起火来也是隐忍的。但二十啷当岁的那些涉世未深的少男少女，被程老师那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过，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些心惊。

周游和善的脸上挂着又犯贱又歉意的笑，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还不忘和同桌前座打个招呼。满屋子的人都呆了，程清远面朝黑板背朝他，微微一愣。

他转身，眼睛准确的定位到了周游的位置。

程老师要收拾迟到的倒霉鬼了。同学们想起程老师那温文尔雅的脸上溢出快要压不住的怒火，都不忍卒睹，低下头，恨不得不在这屋子里才好。

同桌的女孩瞥他一眼，继而伸手捂住脸。她都快没眼睛看了。

谁曾想程清远只是愣了那么几秒钟，随即继续上课，面色如常。

这是没有当回事么！！！？？？现在轮到其他人犯愣了。

迟到的周队还在兀自微笑：“？？？”

程清远回过神，在讲台下变化莫测的眼神中有条不紊的讲课互动写板书，将近四个小时的大课，全程没有再多看周游一眼。

周游也不计较，那好看的微笑一直保持到下课铃响起。

同桌的女孩临走前跟他寒暄：“你来旁听的？哪个院的？你真是条汉子。”

“哪里哪里。”周游脸上笑着，心里也困惑。这群孩子身子朝前门走，脸却都往后看，他那结实的厚脸皮都快被盯穿了。

他不就迟了个到么？

程清远弯腰拔U盘，动作麻利的收桌子，顷刻间讲桌上的粉笔板擦鼠标都整整齐齐的物归原位。周游来不及多想了，他再不起身，人就真走了。

他的心脏破鼓似的咚咚捶了起来，平日里那颗脆弱的羞耻心此刻也有死灰复燃的苗头。

周游想了想，终究没有腆着脸奔向程老师。他从抽屉里拿出别人用来下节课占座的课本，堪堪遮住脸。

周游才一动，程清远就忍不住了。

“把书给人家放回去。”程老师声音清冷。

这话听在周队耳朵里，无疑是给了他台阶。他飞快塞回书，走到程清远面前：“程老师，吃饭去呀？”

程清远没说话，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手里继续整理他那已经整整齐齐的资料。

周游把胳膊肘支在讲桌上，微微仰头看着他：“别瞎想。”

“什么？”

“我就只是想来找你，然后和你吃个饭。”周队变戏法似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瓶小小的矿泉水，“还想再听你说说话。不聊别的。”

正好口渴的正人君子程老师礼貌的接过水，还没等说话，只见那人挪近了些，在自己的耳边轻轻补充了一句。

“我保证。”

程老师面不改色，一双耳朵却隐隐红了起来。阳光下能看清上面干干净净细小的绒毛，小巧的耳骨微微透明。周游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恨不得一口吞下那软软的耳垂，卷入舌尖好好尝一尝。

那样的程清远，翩翩的外表下竟有着他许久未见过的青涩。周游回忆起以前的日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