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柔夷缓缓步上城门,城外是一遍血雨腥风。人跟野兽一样咆哮着混战厮杀,刀光火光中可见花都的兵士纵然以一挡百,可不抵敌方势众,只得节节败退。突然,远方传来一声长鸣,马蹄声轰隆如雷。阮柔夷远望,一面面鲜红的旗帜从远处奔来,旗上的“楚”字和家徽越来越清楚。花都败势已定。
跟在身后的侍卫是花都最精壮的兵力,此刻他们不去参战,只是因为国君的嘱咐,国破城亡之际,他们唯一的任务是保护好眼前这戴着面纱的少年。
青年侍卫眼睁睁看着花都士兵被楚军击杀,看着花都即将沦入敌手,却无法参与反抗,只能在这里守着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必要时刻还得用生命保护他。青年血气方刚,一双手紧紧握在刀鞘上,大刀在手劲下振振作响。
阮柔夷并未察觉,他微蹙着眉,在心里为将士们哀悼。风吹拂过他的青丝,浓重的血腥味悄然化解开来,带上了淡淡的清香。
“殿下!可…,可算找到您了,哎哟喂,您怎么还在这发呆呀,君上都快急死了!快跟老奴回去吧。”阮柔夷突然被一双肥胖的大手握住,手的主人是日夜侍奉花都国君的贴身奴才。平日里总是衣饰华贵,一副趾高气扬的小人,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慌不知所措的模样。
阮柔夷被这胖奴才拉着,步履匆匆地往城内幽静处跑去。这时候城内已是一遍大乱,儿童在街道内慌乱地跑着,妇女背着大包小包往地窖方向奔赴。楚军残暴,在与花都谈判未果后便发出告示,花都违背天命,一旦破城必然屠城。这些妇孺儿童的惊慌逃窜也不过是延迟了些许死亡之斧落下的速度。
花都宫殿外,一辆阔气又低调的马车蓄势待发,马车后方尾随着一匹匹驮着充足物资的健马,正不安地在地面磨蹄。
阮柔夷登上马车,正想揉自己被那胖奴才拽得发红的手腕,却又被一双大手拽住,紧紧拉扯了过去。
“君上…”阮柔夷抬眉,望着这坐在马车内,神色惶惶的青年君主花煜。
花煜将阮柔夷拉到怀中,左手紧紧勒住他的肩。一直等的人到齐,一声传令之下,车夫挥鞭,车队便朝城外紧紧奔去。
车内,阮柔夷吃疼,细微地扭了下身子,双手从花煜的大掌中挣脱开,又温柔地朝青年君主的怀中倒去。
一头青丝擦过花煜的鼻尖,发出迷人的清香。花煜嗅了又嗅,埋首在这温香软玉中,他失控的情绪也渐渐归复,然而一种深邃的沉痛也慢慢从心底浮现。
“柔夷,柔夷,寡人现在只有你了…,你放心,寡人已安排妥当,逃往南方,咱们在那里隐姓埋名地生活。”
阮柔夷心里不由地为这青年君主的天真惊讶,嘴上却又温柔地说道:“煜,我相信你,可我心里好害怕。这…这一切都怪我。”尾音已是带上了一分哭腔。
花煜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受不了他受半分委屈,连忙安抚:“都是那帮蠢货平日里造谣生事。楚国日渐势大,怎容得下一小小花都在其旁。美人你,不过是他们借机生事的一个借口。”
两年前,阮柔夷第一次陪同花煜赴琼瑶宴,这场宴会在琼瑶仙岛举行,各州君王都带着女眷出席,能长伴君王侧的莫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只是身披面纱,有九州第一美人之称的阮柔夷一出场,便如皓月当空,映照得周围的人群黯淡无光。当时势力最大的楚国君主楚肖对阮柔夷惊为天人,非要他脱下面纱,一窥真容。花煜为保护柔夷,与楚肖当众发生冲突,也未等琼瑶宴结束,便带着柔夷回了花都。也正是这场宴会埋下了日后的祸端。
城外,花都将士已是负隅顽抗,而密压压的楚国援军骑着战马天降战场,让这场战争变作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片刻,沾染着无数血迹的城门轰然洞开,城内躲藏的妇孺皆惊恐万分地等待着即将降临的命运。
一匹白马第一个冲入花都,马上坐着一个俊朗的青年,他脸上虽有几道血迹,可目似利箭,逡巡四方,他身后跟着一列骑黑马着铠甲的将士。这青年正是楚肖胞弟楚彦,此次讨伐花都之战的统领。楚彦入城,朝四方打量几眼,脸上泛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便驱马向花都宫殿奔赴。
“这些就是花煜收集的美人?”楚彦用手支着下巴,环视着眼前这群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宫装女子。
“是,末将搜寻遍整座宫殿,在后山一地窖内发现了花煜的宫妃。”
“都给本王抬起头。”楚彦懒洋洋地坐上了王座,欣赏着眼前这群平日里风姿绰绰的美人仓惶又讨好的神态。
唯有一少年,面覆轻纱,看不清容颜,在这生死之际神情淡漠。他即使跪在地上,也让人觉得姿态高贵不可侵犯。
楚彦挑了挑眉,走至少年身侧,轻佻地拨弄他秀发,缓缓问道:“看来…你地位最高,告诉我阮王后在哪里?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怎么样。”
走近了才发现,这看起来沉稳的少年却是不住在发抖,薄汗浸透了纱衣,虽是如此,少年仍旧稳住声线,答道:“阮王后…就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