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台殿如其名,竖于皇城北角的山石之上,隐于林叶之间,神秘而静逸。
长欢叫望云在外面等着,自己拎着长裙一阶一阶的走了上去,推开那扇殿门,迎面一阵檀香,再然后,是清晰且节奏平稳的木鱼敲击声。
她步履平缓的走了进去,绕过一架极长的屏风,停在了佛堂前,年仅十岁的成王宁容远正跪在那个干净的蒲团之上,手持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望仙台并无任何侍候的人,听到有人进来了,他动作一停,眼睛也不睁开,两秒后,再次继续着方才的事。
长欢清冷的声音响在殿里:“我听骆侍郎说,你都已经半个月没上朝了。”
成王不为所动,背影甚是孤傲。
长欢也不急,又道:“你这样,不是让大哥和老四钻空子吗?”
成王充耳不闻。
长欢敛眸:“父皇前几日在前朝议事的时候……提了你一句,看样子是有些生气了,你便是做做样子,也得去一趟麒麟殿吧。”
听完这一席话,成王终于睁开眼睛,眸光极为淡漠,他仰视着前方的佛像,道:“姐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长欢淡淡道:“你我可是亲姐弟,我过来看看你不是应该的吗。”
成王缓缓站起身,转身投向亲姐姐的目光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既看过了,就请回吧。”
“你若是一直这样,拥你为储的朝中诸位公卿,会散了心的。”长欢劝阻道。
谁知成王丝毫不领情,并且不顾姐弟情谊,当面拆穿她的心思,道:“拥我为储,是拥姐姐为储吧。”
长欢面色不变,语气轻巧:“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比当皇帝还好的事吗?”
“那仅仅是之于姐姐。”成王转过身,道,“我不这么认为。”
“那你想做什么?念一辈子的经,然后出家?”
成王没有回答,而是又跪回了那个蒲团之上,继续念着佛经。
长欢盯着他单薄的背影,微扬下巴,再次露出那种世人没有的高姿态,她身为一国长公主,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般傲气,自是他人求不来的。
“你不当,姐姐当。”
成王闻言,敲木鱼的手停在半空中,呢喃道:“人生苦,依我看,还是求不得最痛,放不下苦。”
长欢转身的动作一顿,侧眼看他:“若是放不下,而非要求呢?”
成王平静道:“人生便会有诸多痛苦。”
“为何?”
“只因不识自我。”
“如何破?”
“人处荆棘中,不动便不刺。”
“怎么说?”
“帝位于皇室中人,如火中粟,刀刃蜜,取之烧手,舔之伤舌。”
“取了,舔了,却还是坐上了帝位呢?”
“自古以来,有得就有舍,既然得了帝位,就要舍弃双手,舍去舌头,皇权难抓,有苦难言。”
长欢心有些沉闷,却又听成王道:“少欲,则少烦,姐姐,这帝位注定不是你的,便是巧取豪夺在手,也不是你的。”
“那是谁的?”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故弄玄虚。”长欢皱眉,拂袖而去。
成王听到那重重的关门声,轻轻一叹:“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片刻,空荡的殿内,再次响起那敲击木鱼的声音。
一声,接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