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
休说是那上万援军,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咸水门是专通宫奴仆人的城门,四季荒凉,可此刻,还多了一份绝望和陌生。
宁越松开扶着墙的手,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过于震惊之下轰隆一声扑倒在地,仿佛五雷轰顶,茫然间醒悟醍醐!
太后骗了他!
宁纪……根本没来。
是了,那人根本没有私自调遣兵力的权力。
宁越眼前一黑,死死的盯着那远处的咸水门,深夜漆黑,那半开不开的城门就像是地狱的缝隙,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郭……郭韵。”
宁越在牙关间咬碎太后的名讳,双眼被愤怒染的血红,即便没有宁纪前来接应,那他也要逃,逃得远远地!
可是还没跑出十米,他瞧见一人。
……
……
江淮按照桐的指示,提着刀来在咸水门的长街上,果不其然看到了逃窜至此的安陵王宁越。
那人奋战三日,体力消耗殆尽不说,精神也甚是癫狂,想来太后的谎言叫他逼近歇斯底里,若不是他还能存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怕是顷刻间就要闯凌霄殿弑杀太后了。
她站在原地,眼底比这夜还要浓黑,手中长剑一转,那银色的光瞬间映入宁越的眼,叫那人警惕性的停住脚步。
宁越浑身残破,虽说没有什么致命伤,但小伤叠加也不是可以小觑的情况,他浑噩的站着,微微眯眼,看清拦住自己那人原是江淮。
冷月如霜,有狂风兜转在两人中间。
宁越此刻了然太后奸计,颤抖着伸手指着江淮:“你!卑鄙!可是太后那个毒妇叫你来杀我的!蛇蝎毒妇!”
江淮敛眸,攥紧了手里的长刀。
不错,正是太后设的计谋,那人要用宁越的死,来给自己创造出永巷的机会,再配合星象之说,必会成功。
当日在司天台,桐转告的她。
您得狠心。
这是桐的原话。
而江淮此刻也如当日回答,她会狠心。
宁越虽然也是旧臣中的一员,但这么多年来,造谣生事,打着亲王名号无恶不作,若没有太后在,他怕是早就死于皇帝之手了。
至少年前的那个谋反,他就应该死了。
今日便彻底杀了他,给自己垫脚。
江淮的字典里从没有妇人之仁四个字,遂提着刀靠近,而宁越又气又惊,趔趄后退,胸口忽然极疼,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江淮皱眉,颇为谨慎的停在原地。
宁越这一口血是气急攻心,被太后给活活逼出来的,当日那老毒妇暗示自己造反,又承诺宁纪会来接应,他也收到了信,说那人已经聚兵从信州赶赴长安,兵变之日会想方设法等在咸水门外!
可是结果呢!
无人!
无援!
太后是想用自己的人头,来换江淮那上御司的钥匙!
宁纪耗战了三天三夜,气力殆尽的同时又吐出一口精血,五脏六腑疼的搬家移位,整个人浑然如秋末残败的枯叶败柳,脸色颓唐凄惨,可眼底却有着一抹舍不掉的恨意!
他的脸贴在冷地上,抚摸着那脏污的缝隙:“郭韵!”
江淮借着月色看过去,发现宁越伸出来的左手缺少了尾指,她自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不感兴趣去问。
“三王爷,我这刀在墙上磨了很久,不会叫您受苦的。”
她一边提刀一边冷淡道。
宁越含血痛笑:“江淮!太后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
江淮眉间越皱越紧:“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宁越则道:“至少还能让我死个明白!”
江淮环视周遭,知道聂广等人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这里,遂把刀扎在地上,施舍道:“太后只是告诉我,想要出永巷,就在初四事发之后在咸水门等着你,拎着你的人头,就能换上御司的钥匙。”
宁越双眼睁大,撑着缓缓而起:“太后……和你说的?”
江淮攥着刀柄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不错。”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宁越忽然奸笑转狂笑,整个人如发疯的狼狗一般扑了上来,而江淮早有准备,手中长刀横切而去,稳稳的停在宁越的脖颈处!
却是用的刀背。
那人被砸裂锁骨,轰然倒在地上!
“江淮!”
宁越的下巴在冷地上磕出血,继续放肆狂笑。
这漆黑冷夜,风向诡异,宁越的笑声让人脊背发寒,好像是顺着湿冷的墙面上爬下来的鬼獠利爪,一点点的抓在江淮的心上。
“……江淮。”
宁越抬起腥红的眼,咧笑道:“真是唏嘘啊,我以为是我和太后算计了你,你以为是你和太后算计了我,殊不知,是太后同时算计了你我两人!”
江淮紧皱眉头,手腕一转,那刀刃便切进皮肉下。
“你以为我会信你。”她冷静道。
宁越疼的轻嘶,却依旧漫不经心的笑道:“太后那个毒妇!”
江淮无情侧身,宁越却茫然换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君幸。”
宁越声音微小:“让我带你走,咱们去广邳,找你的亲生母亲。”
江淮赫然转头,眼中恨不得溢出血来:“你说什么!”
宁越卑微撑地,终于苦笑:“江淮,让我带你走。”
江淮头脑混乱,脸上的表情有些可怖,步步逼近。
“我的亲生母亲是慕容。”她咬牙道。
宁越坐起来,一点点的往后挪,胸口起伏的厉害:“怎么?你心中恐惧?”
江淮的手臂抬起,长刀映在明月下!
宁越的瞳孔逐渐缩小,嘴唇颤抖着飞快说道:“君幸!君幸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我今日起兵!并非是因为我像魏戈那般蠢钝张扬好挑唆!我是为了你出永巷!我这都是为了……”
那个‘你’字还没出口,宁越只觉得眼前一闪白光,随即脖颈处有些冰凉,视线转移,隐约听到咯噔一声,他看到了江淮的鞋子。
他看到了一封信。
再然后,彻底绝望的死去。
江淮的长刀被鲜血染红,不去看那个滚到脚边的头颅,她径直走到那无头尸体前,略显疑惑,捡起那封从他怀里摔出来的信。
……
……
{卷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