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桃甜,青梅酸,夏时榴花渐次燃。
五更二点。太清宫正门城楼鼓鸣报晓,城禁大开,城内百余山寺亦撞晨钟,钟鼓交错,唤醒整座盛京。
连绵的青山已在远郊,砖红色城墙若隐若现。
这厢谢知初刚给娘亲供上安魂香,那厢谢尚书就差人以一顶软轿火急火燎地把谢知初从青溪镇抬进京城。
纭娘从瓜棱罐中拿出湃好的梅子,劝道,“姑娘,暑热难当,多少用一些。”
谢知初的零嘴儿从来没断过。双鱼海棠式盒中放着烧饼,白布裹着,余温尚存。通体如玉似冰的云鹤纹样深腹罐中,盛着上好的乳酪,四周以冰块相围,取其清凉。这一路倒没放坏。
“姑娘,快到谢府了,这是绞好的帕子,你净净面,奴帮你梳一梳。”纭娘取了象牙梳,把谢知初两鬓微乱的发梳起,“等过几个月,姑娘满了十五,就可以笄发了。”
谢知初接过帕子略抹了下,“纭娘,这钟鼓声一阵接一阵,得响到几时?”
“鼓三百,钟三百,不是一时半会能敲完的。”纭娘从前在盛京贵人家当差,郎君病逝,才去了青溪,服侍谢知初已有两年。
“亏得有你相陪,不然我初到盛京,万事不知,必定丢人。”
纭娘笑叹,“姑娘大了,脸皮薄了。”
谢知初正由着纭娘用桂花油理头发,笑谈间,突闻车外喧哗。
马突然长嘶一声,又戛然而止。纭娘催促车夫加速,车外竟毫无声息。
纭娘抽出腰间软刀,“姑娘,奴去看看!”
正要揭帘,左臂被一只玉手握住,“一起。”
“姑娘——”
谢知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玄色鞭,声若淙泉,“纭娘,我敢带你回京,定然会护你周全。”
自小,越遇事,谢知初越是沉着,不见慌乱。
纭娘知她素有主见,只得紧了紧手中短刀,更加打起精神迎战。
车外,风卷黄尘,满目皆是混于泥土的鲜血。马匹和车夫均被抹脖,几十名黑衣人悄然肃立,气势威压。
“圣人脚下,何人竟敢撒野!”纭娘怒骂。
谢知初扬鞭击飞三根毒针,“纭娘,莫要废话,打!”
明枪暗器纷杳,刀剑声不绝于耳。谢知初和纭娘毕竟是女子,以少敌多,加上对方阴招频出,渐渐落了下风。
纭娘还要分心顾着谢知初,几招下来,不慎中了毒针。
谢知初打得越来越吃力,倏忽,一名饰以假面、月白衣袍的公子入阵。
白衣公子招招致命,杀气毕现,竟把黑衣人斩杀大半。
谢知初无暇多言,扶起纭娘到旁边树荫,以内力为她逼出大半毒,“幸好不是鸩毒。”
纭娘面如金纸,唇色乌青,见有人相救,脱力昏了过去。
谢知初安置好纭娘,和白衣公子合力解决余下的黑衣人,几十名死士,最后只留了一个。
那死士见大势已去,正要咬碎齿中藏匿的毒药自尽,便被白衣公子卸了地阁。
“受谁指使?若不据实相告,待我查明你至亲——”谢知初见那死士一副死犟的模样,待要喝问,白衣公子一刀斩断他右掌一指,“死士有什么至亲,无非受恩或利益所驱。”
浅浅淡淡的语气,动作却极其残暴。
地上血崩了一尺远,公子又斩他一指,“我这刀削铁如泥,切起骨头来十分爽利。”
刀柄向外,递给谢知初,“试试,若觉得好用便赠与你。姑娘家娇弱,多剁两下无妨。”
谢知初觉得后颈凉风阵阵,待要回绝,那死士口中嘶嘶吐了两口血,用右掌残指在黄泥地上写了个字。
傍着字是数滴沥沥拉拉的血迹,衬得字更显诡异。
温。
来盛京之前,纭娘同车夫闲聊,得知谢尚书的正房温氏,是为英国公嫡女,幼时受父族宠爱,下嫁工部侍郎谢政道,琴瑟和鸣,育有两子一女,可谓福命。
“不知侠士如何称呼?”谢知初抱拳一揖。
“姑娘可唤我越明。”
“……越明兄,多谢,若日后有需要,谢小刀必将倾力以报。”
一听便知是假名。谢知初也有行走江湖的诨号,只觉那人听后似乎眸中含笑。
前方传来车马哗声,马车挂着描金鱼云纹的谢府车幡,车夫见有异,大呼。谢知初知是谢尚书派人来接,扶起纭娘,再回头,白衣公子已消失无踪。
初入盛京便遇险,只怪亲爹心急如焚,接女入京,一路竟只有一马一车夫,更别说择什么黄道吉日。
今日宜祭祀,忌探亲,不宜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