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疼痛已经快要感知不到了,只能感受到四肢百骸在散架,像零件一样拆开组装又拆开。
好痛啊……
不甘心啊,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江一言听到拳头飒飒生风的声音,伴随一些……微不可查的闷哼。
江一言心里着急,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但一走急,他的身体便承受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本来只是轻微的,没想到越咳越厉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咳出来一般,火辣辣的疼席卷了整个胸腔肺腑,让他一下子喘不上气,用手捂着心口试图缓解,眼泪也随即流了出来。
剧烈的咳嗽声打扰了那边的殴打,一个穿黑衣的小厮走出来探看。
他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开口便是不中听的话:“你们两个哪里来的!那个病秧子滚远点别传染给我们了!”一边捂住口鼻防止被传染一边挥手打发他们。
青玉怒了,一张白嫩的小脸涨成了红色,厉声道:“你竟然敢对三少爷无礼!快点赔罪!”
小厮嗤笑一声:“你开什么玩笑,赶紧走吧,不然连你们一块打。”
“呵,”
回应他的,是江一言的一声冷笑。
江一言抬起头来,刚刚流过泪的眼睛有些红,可冷厉的眼神却让所有人不敢小觑他。
小厮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你骂我是病秧子?”江一言往前走了一步。
小厮冷汗簌簌落下,面色发白,说话语无伦次地:“不不不,三,三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以下犯上,很好,很——好。”江一言拍了拍手,声音又低又冷,声音拖得长长的,给人无端的压力,就像铡刀将落未落,那份未知最让人恐惧,“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以下犯上,杖责二十,拖走发卖。”青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 。
旁边有仆役闻讯而来,他们不像这些有眼无珠的小厮,立马上前恭敬地向江一言行礼:“三少爷好!小的们立马把这些有眼无珠的东西拖走!不污了少爷的眼。”
三少爷虽然不怎么得宠,但好歹是主子,这些人不知道是知法犯法还是不认识三少爷,这样骂三少爷,不也是在骂老爷吗?
真是些蠢物!
里面另外两个人听到这一番反转,慌得立马要逃,又觉得自己不该逃,因为自己没有冲撞到三少爷啊?心刚落回肚子里,只听得一个淡淡的声音道:
“那里边两个……一起杖责,拖走发卖了吧。”
“少爷少爷!啊啊,我们没有冲撞到您啊!”
他们一听杖责便吓得跪了下来,立马磕头,“嘭嘭嘭”地,一点没有刚才的威风,磕了好一会才抬头去看三少爷的脸色,企盼三少爷能收回那句话。
只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江一言依旧面色淡淡,不为所动。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江一言再次开口,此次,话里带上了点寒意。
仆从们立马拿来麻绳,把这几个人五花大绑起来抗走,不敢再多说了,传闻三少爷身体虚弱,脾气也温吞得紧,可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可信呐。
哭哭啼啼又骂骂咧咧的几人渐渐远去,江一言转身,看向窝在墙角边上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蹲缩在墙角处,双手抱着膝盖,黑色的长发混杂着干草、污泥,看起来乱糟糟脏兮兮的,杂乱的头发后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只眼睛是黑的,另一只眼睛被布条遮起来了,露出来的那只眼睛死气沉沉,就像一汪深不可见的寒潭,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悲伤、痛苦、绝望……这些通通都没有,只是死寂,一片死寂,是清清楚楚明白自己的遭遇,知道就算哭、就算逃也躲不过毒打的麻木的眼神。
青玉还在絮絮叨叨,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少爷,少爷你不要紧吧?”“少爷,要不要去叫大夫来看看,你刚才咳得好严重去,要不要开点药喝一下,”“少爷我们该回去了”……
这些絮絮叨叨就在江一言的耳畔响着,清晰无比。但这一瞬间又仿佛离得很远,周围的一切都像被隔开了一样……现在,他只能看见眼前那一汪暗暗的深潭,看见那双漆黑的眸子。
终于,江一言忍不住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和他平视,嘴角一弯,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轻轻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黑发上,给黑发踱上点点亮得刺眼的碎金,流光溢彩。
清风吹过沈墨的耳廓,他那麻木得像是橱窗里精致却没有灵魂的洋娃娃一般的眼睛,终于动了起来,像被叩开房门的城堡,也像冰冻三尺的湖泊寒潭终于裂开了口子,轻轻地、一点点拉开来,射进了一捧微弱却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