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彦觉得戎海这老东西还真是个畜生，他把窗户拉下来, 去腥味, 顺便点起了根烟，试图把这操蛋的味道给掩盖过去。</p>
“别摸。”江彦一巴掌打掉戎海要摸他大腿的手。</p>
戎海揉了把他的脑袋, “下午好好工作, 戎叔叔晚上再来喂饱你。”</p>
江彦，“……”</p>
江彦并不是很想跟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老男人开玩笑, 假装听不懂，“晚上买点日料过来。”</p>
戎海就笑着摸他狗头, “好。”</p>
江彦莫名起了一阵恶寒, 也扯起笑恶心他，“谢谢戎叔叔。”</p>
戎海, “……”这小东西心眼可真小。</p>
戎海没留多久就走了。他也忙得很, 集团产业数不胜数，跟皇帝批阅奏折似的，他得坐办公室一整天，不过是抽空来探探江彦班罢了。</p>
有人看到江彦从豪车下来, 没说什么, 下午的戏就这样在一片和谐中开拍了。</p>
江彦今天表现不太好，第一次拍戏, 一面对镜头就容易发挥失常, 状态不佳。他心里烦, 一股劲喝水平复心情, 可偏偏越喝越烦, 感觉大家都在议论他。</p>
而且这种脱剧组后腿的感觉，并不好受。</p>
他是荆若教出来的学生，魔鬼训练了一个多月，但就是怎么找都找不到状态。</p>
中途韩迟来了，他下午没安排，一瞧见江彦那跟丢了魂的模样就放心不下来，把他揪过来苦口婆心地说道：“江彦，别太有心理压力，新人都这样的时候很正常。”</p>
江彦没说话，抿着唇看其他几名演员，大多也是被沈容青从民间挖掘出来的。</p>
韩迟叹气，说道：“别那么死心眼，沈导为了容霄拖了半年才开拍，这些人都经过半年的特训了，和镜头也磨合到差不多了。”</p>
他没说什么，皱着眉头看剧本，小助理围着江彦跑啊跑，韩迟都觉得他烦了，摆摆手让他一边去。</p>
小助理就又欲哭无泪地蹲墙角去了，感觉自己即将失业。</p>
“其实心里都有谱，就是站上去的时候，一下子傻了。”江彦突然说。</p>
韩迟给他递水，“慢慢来，都这样。”</p>
江彦把水接过来喝，休息才没一会儿，继续开拍。沈容青吹毛求疵，骂声不断，一拍就是一整天，大家连晚饭都来不及吃，一饿，积攒的怨言便忍不住蹦了出来。</p>
那会儿江彦慢慢找到状态，但还是失误不断，其他人便在旁边嚼舌根，说他真的能行吗，把整个剧组的后腿都拖了，“饿死我了，不会拍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好吧？不是科班出身就这点最麻烦……沈导也是爱自找麻烦。”</p>
组里也有不少圈里的，韩迟一听就不淡定了，江彦拉住他，让他什么也别做，没理。</p>
“这人不会演戏吧，我白天还看见他从豪车上下来，你瞧他这张脸，该不会是小白脸吧，你说有哪个金主能让沈导给他走后门的？”</p>
“谁知道呢，仗着自己有脸就横着走的人娱乐圈多得是，这人没演技没实力，空有张脸，有屁用。迟早得糊。”</p>
韩迟忍无可忍，江彦拉住他，脸色难看，“韩哥，别去。”</p>
韩迟叹气，怒气难消，给他递毛巾，“我呸，圈内的说我也就不计较，但你看看那个傻逼，根本不是科班出身，高中都没毕业！不过就是提早半年被沈导找到多练了半年，凭什么说你？他自己最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糗！”</p>
江彦拿毛巾擦汗，汗液顺着线条落下，雪白色的肌肤上染上红晕，分外勾人。</p>
韩迟为他打抱不平，见江彦神色淡淡就来气，恨铁不成钢，“你这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呢？要我我就上去骂他们了，你可是荆若老师带出来的学生哎，魔鬼特训了一个月，吃了一个月苦头，这一个月学到的比他们半年的还多，你怎么不和他们说这个？让他们看看你有多牛逼。”</p>
江彦看他一眼，叹气，“说了有什么用。韩哥，我不是不在意，相反我很生气。但你也说，慢慢来。”</p>
一片夜色之中江彦淡然的神情格外摄人心魂，韩迟别开目光，也不再说些什么，慢慢冷静下来。</p>
没想到江彦在这种事上，意外比别人看的要开。</p>
韩迟，“行吧，你加油，我气不过，我要在这里看着你打他们脸。”</p>
江彦没说什么，比起语言他更喜欢用行动来证明自己。</p>
但嘴碎的人你永远无法堵住他们的嘴，韩迟就在旁边瞪他们，恨不得将长舌妇身上瞪出两个大窟窿。江彦一边看剧本一边琢磨，神情认真。</p>
“咳。”路讯停在那几人面前，冷漠的目光一扫而过，看不出往日的和蔼。</p>
他沉声开口，“与其在这里当长舌妇，不如好好回去对剧本，不要再给剧组添乱，你们说是吗？”</p>
笑容阴森森的。</p>
那几人傻傻地鞠躬说是，连忙跑了，避之而不及。路讯这个咖谁不敢惹。</p>
韩迟就乐到不行，捧腹大笑，“你瞧瞧他们那狗腿样，哈哈哈一个人换一张面孔，活该！”</p>
他回头看江彦，笑容一下子止住。</p>
那边江彦像是旁若无人般沉浸在剧本之中，专注无比。韩迟路讯见状，便不来打扰他。</p>
韩迟道，“那我先吃晚饭去了，你加油啊，别太累了。”</p>
戎海给他送饭过来时江彦还在练习，一个人咬着手指头看剧本，眉头紧皱。</p>
“不收工？”戎海说，“我问过了，今天已经没你事儿了。”</p>
拍了一天，没几段让沈容青满意。沈容青便让他今天先不拍，找找感觉，明天再来。</p>
但整个剧组差不多都这样，进度缓慢，但只要一过，必是精品。</p>
全剧组的人都顶着沈容青的口水过了一整天。</p>
“我等他们都走了。”江彦头也没抬道，“这里有镜头有场地，方便入戏。”</p>
戎海就提着便当盯着他看上好一会儿，站那不动，半晌后江彦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啊，你把饭菜放旁边吧，我待会儿吃。”</p>
没了往日的刺，懵懵懂懂，正是这个年纪少年最纯粹的神情，戎海有些心疼他，抿着唇把他拉起来，沉声道，“回家吃。”</p>
“干什么？”江彦反抗道，“不要，我再练一会儿。”</p>
“待会把自己饿晕了。”戎海不容反抗地拽着他手腕将他拎走，在外头江彦不太好意思过于反抗，便先配合他往车那儿走，低声道，“你有病啊，别管我，让我自己再练会。”</p>
戎海把他拖进车里面，“容不得你拒绝。”</p>
江彦就生气了，不跟他说话，戎海亲手给他把饭递到嘴边也不吃，自己看自己的剧本，特别拽。</p>
戎海也没了耐心，眉头一皱，把饭盒放下来，“江彦你就这样？”</p>
“我怎么样？”江彦抬眼看他，“说了你别管我。”</p>
戎海盯着他看，眼底有风暴酝酿。</p>
他真是魔怔了，自讨苦吃，自找罪受。做什么不好，偏偏来照顾一个小孩子，晦气。</p>
他把江彦手中剧本给拍下来，江彦猛地抬头瞪他，赶在他炸毛之前，戎海盯着他的双眸沉声道，“先吃饭。回家我陪你对。”</p>
江彦看他一眼，肚子咕咕叫，犹豫片刻，还是放下剧本，先吃饭。</p>
“你家有摄像机吗？我镜头感差。”</p>
“没有。”戎海看着他，眸色渐深，“我叫人买一架送过来。”</p>
江彦没有异议，也不觉得有啥。</p>
有钱惯了。</p>
“你太紧张了。”夜晚，戎海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口吻无奈，“放松点，录制而已，后期还会处理，别紧张。”</p>
“我知道，不用你说。”江彦皱着眉头，硬着头皮上。</p>
这一忙就是忙到了十一点半。</p>
明天还要早起去剧组，戎海催他回去睡觉，无论怎么说也不让江彦继续练习。</p>
但江彦哪里会听他话，自己在房间里琢磨剧本到凌晨两点，困得不行，看着看着就睡着了。</p>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几乎都没他的事。跟他搭戏的演员近期忙，他的戏份便先被搁置着，主要拍男女主主线，江彦便白天学习练习，晚上回到家喊戎海帮着他练习。</p>
一周下去憔悴不少，睡眠不足，戎海皱着眉头不太赞同他这种拼命三郎的做法，一个劲投喂食物，说，“你纨绔的人设哪去了？”</p>
江彦又困又累，不想吃，挥开他，扯起嘴角恶劣的笑，“呵呵，我只是想气死他们而已。”</p>
他神志不清的说，“我要一遍过……我要气死他们，在他们震惊在沈导夸我的时候……骂他们活该，活该，活该。叫他们看不起我。”</p>
戎海看他这副模样就笑了，小少爷特别倔强，死要面子，但他很喜欢。</p>
“那就多吃点。”戎海说，“精神足了气死他们。”</p>
江彦闻言，突然就来了精神，一个劲往嘴里扒拉食物。</p>
一周过后，他搭戏的搭档终于空下档期，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当中。这次拍的是重头戏，火烧皇宫，烧杀抢掠，而容霄将在这场戏里，大颠众人眼球，让所有人为他改观，惊艳。</p>
江彦也将在这场戏中，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大跌眼镜。</p>
——</p>
“咔。”</p>
片场被工作人员包围，正中心男女主角拍完早上最后一段，准备收工吃饭。</p>
下面就轮到江彦拍戏，韩迟比本人还紧张，一个劲拍江彦肩膀说，“江彦，加油！拿出你的实力来，给那群傻逼好看！”</p>
江彦深得沈容青喜爱，样貌佳，又在网上红了一把，很得红眼病妒忌。</p>
那群傻逼们站在不远处讲悄悄话，目光鄙夷，明显不相信一个才刚接触镜头不久的新人，能有什么名堂。韩迟牙痒痒，气不过，跑去被江彦买水。</p>
饰演容霄母妃的是一名老戏骨，叫芳碧华，档期紧张，她助理一上来就跟江彦趾高气昂地说，“小江是吧，别给我们芳姨拖后腿，拍完这段戏，我们还赶着去下一个场。”</p>
芳碧华是友情客串，气场很强，她坐在椅子上，被化妆师围着转。气度优雅，雍容华贵。化妆师一两笔下去，迟暮美人刹那间被勾勒而出。</p>
她的助理说完便走了，也不给江彦回答的机会，明显不把江彦这个新人放在眼里。</p>
狗仗人势，狐假虎威。</p>
开拍前这样的声音不少，江彦前一周的表现不太理想，剧组拖了半年多，大家都不想再拖下去，质疑声便不断滋生。江彦神色淡淡，站到镜头前，很快入戏。</p>
身边人嘲弄他，质疑他的声音尽数远离，在荆若手底下上过的每一堂课，每一滴汗水都历历在目，以及这一周以来戎海的日夜陪伴，江彦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不是片场，而是皇宫。</p>
这段戏是容霄的高潮戏，也是整部剧最精彩的一环之一，对演员素质考验很大。</p>
在皇宫被恶贼侵略之际，三皇子容霄本来是要按照父王的命令，随皇兄弟们一同逃亡。但他想起深宫里还有一位双腿残疾的母妃，那一刻，他不顾阻扰，眼神迅速变换，朝着后宫飞奔而出。</p>
这段容霄的转变分外考验演员功底，就是在这么一刻，他在观众眼里的形象，将会彻底颠覆。</p>
从男孩到男人，从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三皇子，到重情重义勇敢坚毅的容霄。</p>
江彦在皇宫当中飞奔，摄像师在后面紧紧跟随，两边火红漫天，皇宫成为一片火海。恶贼们奸笑声就在耳边，禹国的破灭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p>
然而，在这样的境地里，他义无反顾地冲向后宫，往生还的反方向飞速奔赴。</p>
由芳碧华饰演的德妃双腿残疾，坐在床上撩开窗帘，看着窗外的一切，她知道禹国终将会有这么一点，闭上双眼，听着不断接近的脚步声，面如死灰，像是已经认命，要直面死亡。</p>
然而，她的孩子容霄，在一片火海之中，推开了宫门，担忧而急切地看着她，要带她走。</p>
接下来便是母子之间短暂的争吵，在这个特殊时期内，一分一秒都会决定生死。容霄顾不得其他，执拗地将母妃打横抱起来，要带着他走，目光坚毅。</p>
德妃挣扎，潸然泪下，“霄儿，别管母妃了，你若是随着皇兄们离开皇宫，还有生还的机会。”她推着容霄说，“走吧，霄儿，到宫外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本宫……娘亲就坐在这里静静看着你走，就像你小时候一样。”</p>
在这段剧情里，将会揭露容霄成为纨绔的真相，剧组在这里放下□□，给观众们插入回忆，这幕戏也将到此为止。</p>
然而，两人都没从戏中里脱出来，江彦红着双眼，他接下来本来要沉默地将母妃带走，此时情到深处，却微微颤着嘴唇说道，“母妃叫儿臣舍您苟且，可若是连亲人都能舍弃，又谈何男儿？”</p>
他别过头，目光闪烁，眼中有万般情感交织，“如此小人之径，儿臣不做。”</p>
江彦飙戏了。</p>
这段超出了剧本的范畴，沈容青又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原先在一旁被他震慑住的人回过神来，又道，“这……这是找死吧。”</p>
“肯定得被沈导骂了。”</p>
“真以为自己是大牌，想改剧本就改啊……”</p>
他们说的都不太有底气，虚虚的。江彦方才的一通表演简直叫人大跌眼镜，让人不禁沉浸其中，张力十足，很容易让人进入节奏。</p>
这特么一周一个样，天才吧。</p>
有人还是不服，“等着吧，看沈导不骂死他。”</p>
整个剧组的人都在观察沈容青的神色，除了当事人。他没喊咔，两位演员还在继续演戏，直到听到“咔”一声才回过神来，大汗淋漓。</p>
沈容青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目光朝着江彦落来，脸色难看。</p>
韩迟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连忙上去教训江彦，“你刚才突然干什么？按剧本好好演就行了，自己瞎编什么！”</p>
旁边人也在笑江彦，等着沈容青发作。</p>
过了一会儿，沈容青的视线往旁边一落，沉声道，“重拍。”</p>
江彦一愣，抿着唇没说话，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暗暗窃喜，韩迟一脸沉痛。</p>
又听沈容青道，“碧华，你刚刚失误了。”</p>
众人一怔。</p>
沈容青却没多说什么，转头道，“把容霄临场发挥的那段剪进去，重拍一遍，那段不要删。”</p>
众人更傻了，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p>
在这样诡异沉默的氛围下，芳碧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抱歉了，青哥。小年轻张力太足，都把我震到了，一不小心就出戏了。”</p>
芳碧华转头夸赞江彦，莞尔一笑，“你拍的很棒，江彦对吗？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和你合作。”</p>
沈容青也道，“让你不好好拍戏，生疏了吧，都被小年轻震住了。行了，再来一回，后期把江彦临场发挥的那段剪上去。”</p>
江彦觉得他身边一圈人的嘴巴里都能塞下鸡蛋了。</p>
沈容青虽然没有明面上夸赞江彦，但这对于来说，已经是最高级别的赞美了。他向来是个吹毛求疵的人，除非必要绝不交给后期处理，一切要求尽善尽美，以最完美最真实的姿态呈现给观众。</p>
由他亲口来说，把情节后期剪进去，可想而知，他对江彦那段临场发挥的戏有多满意。</p>
沈容青称之为神来之笔。</p>
一群人连说话都结巴，“这……”</p>
这他妈能让老戏骨失误，让两位大佬前辈满意……一圈人脸火辣辣的疼，讪讪的。韩迟短时间内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欣喜若狂。</p>
路讯看看江彦笑。</p>
谁也没想到江彦这一开始错误频出，不被看好的新人能得到这么大的赏识，江彦倒是神色淡淡的，握住了芳碧华伸来的手，礼貌道，“芳老师好。”</p>
芳碧华欣赏他的沉着冷静，“叫我芳姨就好了，你真的不是科班出身吗？”</p>
江彦摇头说您过奖了。</p>
芳碧华对他愈发满意，说，“下次有机会芳姨新剧找你合作，不知道芳姨有没有这份荣幸呀。”</p>
芳碧华的小助理目瞪口呆，韩迟乐得不行，那个眼神似乎就是在跟她说，叫你拽，叫你看不起我们江大少爷，活该。</p>
江彦是真的没什么感觉。</p>
他从小到大什么人没见过，比芳碧华沈容青有钱有权的人他从小见到大，小时候还几乎都抱过他呢。他觉得其他人是土狍子，没见过世面。</p>
其他人觉得他有气度，沉着，冷静。</p>
江彦莫名其妙就被戴上了深藏不露的大牌子。</p>
那群人脸色不太好看，韩迟嘚瑟的很，说，“瞧瞧，瞧瞧他们脸色，真以为是大牌？我们还真是大牌，剧本随便改，哈哈哈哈。”</p>
江彦，“……冷静冷静。”哥，咱们成熟一点好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