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客厅餐桌与大门有一段距离, 而大门进来以后的左手边就是楼梯。江彦眼尖注意到了江显的不寻常, 这也让江显脚步一顿。</p>
“什么怎么了？”江津仲回头望过去，焦急的站起身, “红印子？”</p>
就在江显的右脸上, 有一道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红色巴掌印。他像是很怕被江津仲看到般，想逃又逃不掉, 脸颊火辣辣的疼。</p>
“没什么……爸，没什么事, 我上楼换件衣服。”他低下头抬腿便往楼上走。</p>
气氛一下子变得低沉下来, 江彦和戎海陈伯一起看了过去，江津仲站在那里, 不怒自威。</p>
“被人打了？”</p>
江显一僵。</p>
“我先洗澡了, 难受。”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径直上了楼。</p>
江显的背影消失在二楼之上。江津仲也没喊住他，泄气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猜的八九不离十。</p>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合格的父亲, 两个孩子, 无论是哪一个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p>
“大哥，先吃点吧, 江显也回来了。”戎海忽然出声, 声音沉稳,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问。”</p>
他的声音将江津仲的思绪唤了回来。</p>
江津仲对江显有愧, 处处忍让着他, 不愿意逼迫江显，可身为人父又担心孩子的安危，“既然回来了，那就吃饭吧。”江津仲烦躁地点点头，拿起筷子说。</p>
江彦看了江津仲一眼，没说什么。这顿饭吃的安静，江津仲没问，江显也没主动说，江显看到江显，觉得他就跟刚见面时那样，一身白衬衫搭水洗的牛仔裤，浑身书卷气，搭不上豪门阔少的边。</p>
一年前是这样，一年过去了还是这样。</p>
“江显，你脸怎么回事？”饭吃到最后，江津仲忽然抬起眼，沉沉问道。</p>
江显不明显地僵了片刻，他脸颊上的红印子已经消退，“没什么，爸。”江显说，“雨天路滑，刚摔了。”</p>
江彦吃完，起身帮着陈伯收拾餐具，陪着他一起进了厨房，顺口就问：“陈伯，他怎么了？”</p>
陈伯摇摇头，“不知道呀。”</p>
“行，谢谢陈伯。”江彦没再说什么。</p>
客厅里江显慢吞吞吃完饭，起身似乎是准备上楼，而戎海靠在沙发上，隔着一扇玻璃门对厨房里的江彦眨了眨眼。</p>
“今晚呆我家么？”江彦推开门走出去跟戎海咬耳朵。</p>
江津仲在外头打电话，戎海手漫不经心地插进裤兜，凑在江彦耳边似笑非笑，“你说呢？你想叔叔留下来叔叔就留下来。”</p>
“哦？那我要是不想呢？”</p>
“那没办法，小少爷不欢迎，叔叔当然只能打道回府咯。”戎海绷紧了脸，扶着额头故意叹了口气。</p>
“那你滚呗。”江彦不吃他这套，哼哼唧唧的，“我才不管你。”</p>
“嘿，没良心是吧？”戎海一听就不乐意了，见四下没人，便一把拉住江彦将他扯到角落，在角落里抵着他，热乎乎的躯体相贴，隔着西装，戎海低下头跟江彦咬耳朵，低声说：“那叔叔要是留下来了，彦彦跟不跟叔叔一起睡啊？”</p>
……？！</p>
不要脸、死不要脸！</p>
“谁，谁他妈说你要留下来了！我是让你滚！”在江家干这事就够刺激了，更何况江津仲就在附近，江彦生怕被看到，红着脸一着急就把戎海给推开，害羞着压低声音骂他，“……戎海你能不能要点脸！”</p>
“我们彦彦别人不懂叔叔还不懂么，”戎海也不逗他了，不敢太嚣张，将手放在裤兜里回身靠在墙上，侧头跟他说，“我就算想走不还得陪你爸聊一会儿么。”</p>
江彦啧啧了一声，“我懂，长辈没事就来嗑瓜子唠闲。”</p>
“谁他妈长辈呢。”戎海就不乐意了，回头纠正，“我跟你没差几岁好不好？”</p>
以前他倒是不在意当长辈，反正按辈分他也算大的，被叫叔叔伯伯叫的心安理得。可现在看上江彦了，就想怎么年轻怎么来，恨不得回到好几年前跟他一个岁数的时候，正正好般配。</p>
“你还在意这个啊？”江彦笑了，“戎叔叔，你不挺喜欢我喊你叔叔的么？怎么这会儿不乐意了？”</p>
“情趣你懂么？”戎海咬牙瞪他，“我也才三十出头，记住了啊，年轻人。”</p>
“哦，年轻人啊。”江彦拉长声音，明显不信任，故意逗他玩。</p>
“不信啊，晚上来试试？”戎海伸过手扯住江彦领带，霸道的一把将他往左侧扯过来，贴在自己身上，“看叔叔猛不猛？”</p>
“我呸！”江彦拍开他手，重新理了理领带，“你做梦，表现好了再说。”</p>
戎海看着这副骄傲的小模样，觉得自己完全就被这个小混球给拴住了，他非得拿回点主动权才行。戎海抱着江彦腰低头边想亲他，一个劲索吻，江彦就怕给逮到，恰好江津仲打完电话转身，他一个激灵把戎海推开。</p>
“去去去，狗啊你。”江彦瞪他，压低声音，“晚点再说！”</p>
戎海自认自己是个很容易得到满足的人，他点点头和江津仲打了个招呼，江津仲坐在沙发上泡茶，背着身说，“老六，过来坐，别管江彦那混蛋了。”</p>
“什么叫我那混蛋！”江彦抗议。</p>
“行，这就来。”戎海应了一声，江彦瞪他一眼，戎海便顺势弯下腰亲了他嘴唇一下，低声道，“等叔叔啊。”</p>
一个吻很快很轻，江彦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脸颊滚烫，浑身上下都是戎海成熟致命的味道。</p>
“聊你的去吧，”江彦手放进裤兜里，拽拽的，“我先上楼洗澡了啊。”</p>
“那我和你爸唠会闲。”</p>
除夕夜，投影仪上播放着今年的春晚节目，熟悉的嘉宾表演着小品，逗弄着观众捧腹大笑。江家大宅四周安静非常，附近邻居少，也没有人放鞭炮。</p>
戎海和江津仲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说着今年的业绩项目，讨论着明年的合作，最后在说到家常上面去。</p>
上到三楼，江彦第一眼就看到了江显，他趴在窗户上面，安安静静的望着窗外，神情落寞。</p>
江彦也跟着看了下去。</p>
落地窗下，陈伯把他家养的藏獒牵到狗舍里，拿起一捆鞭炮，点燃，紧接着迅速丢了出去。</p>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世界染上了烟火的气息。</p>
江显的眸子被火光照亮，江彦从玻璃里面看到了自己，也听到了江显淡淡的声音，“其他人都不放鞭炮，就你们家放，这合适吗？”</p>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江彦把手放进裤兜里，懒懒散散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兄弟俩一起往下望去，“都没人的。这附近邻居过年不住这，也就平常偶尔过来睡几晚。”</p>
“就你们家放，什么意思？不是你家啊？”江彦觉得好笑，回头看他。</p>
江显没回答，扯起嘴角笑得有些刻意，他顿了顿，说了句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嘲讽的话，“有钱真好。”</p>
江彦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他。</p>
“什么有钱好不好的，”江彦挑挑眉，“你现在不就是江家大少爷吗。众星捧月的江家大少爷，饭来找口衣来张手的江家大少爷，还嫌钱少？”</p>
江显没有回答，像是没想到江彦会这么轻松的跟自己对话，他回头看了江彦一眼，目光如水，说，“你不讨厌我吗？”</p>
江彦没有迟疑，“讨厌啊。”</p>
江显：“……”</p>
江彦说，“可你才是真正的江家人不是么，不过我也是，咱俩没差。别看我这样，我心挺大的其实。”</p>
江显收回目光，“我当初听说你很小肚鸡肠的。”</p>
江彦被噎了一下，对，他特别记仇。但是。</p>
“哎，那是一年前了。”江彦无奈的说，“人总会长大，OK？我干嘛计较有的没的，生气的还不是老子自己。”</p>
所以江津仲说他长大是有道理了。江彦被逼着去社会走了一遭，戎海也不管他，就让他在泥地上滚，等滚够了，疼差不多了，自己明白了，懂了，会爬起来了。</p>
戎海才会拉他那么一把。</p>
成长是每个人所必经的事，江显怔怔的看了江彦一会儿，觉得有些刺眼，啧了一声。</p>
“你真讨厌。”江显直言不讳，“我嫉妒你，也很不喜欢你，算了，不说了。”</p>
他皱着眉头转身欲走，江彦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类型，淡淡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p>
楼底下他家藏獒在安静吃肉，陈伯推着除草机除着草坪上的杂草，道路上的路灯泛着白光，一个接一个，没有尽头。</p>
“你是去找他们了吗？”江彦忽然说。</p>
他转过头，借着灯光，看望江显的方向。说来也奇怪，就在刚刚那么一个瞬间，在这个新年，江彦居然想到了他的生父生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