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打量了眼前人。

可这一看却让他大惊。

这人是残疾吗？仆从在两边搀扶着新娘子，她脚步虚浮，一言不发，像是没有生气的石头。

“送入洞房！”

仆从们把新娘子扶到了魏濯的背上。

魏濯掂量掂量身上人。果然，很轻。

他在仆人的指引下进入房间，将新娘放在床上。

魏濯刚刚坐下休息，有个老婆子就走了进来，她冷脸对魏濯道：“既然你已与大小姐成婚，那便是我们李家的姑爷。你日后，不可纳妾，不可对大小姐怠慢，更不可对李家上下不敬。”她顿了顿，神色柔和了些，“虽说大小姐…已经殡天。但你二人在大小姐生前也算是青梅竹马，你对大小姐…就如从前那般相待便是。”

魏濯大脑当机了，所以他不但结婚了，还结的是冥婚对吗？他在老婆子要出去时叫住了她，“大小姐她…怎么死的？”

老婆子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你二人不是私奔了吗？大小姐是死在私奔路上的。不过也好…大小姐死了，你二人方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啥？魏濯再次愣住了。

这是个啥情况？

我，魏濯？和人家大小姐私奔，还害死了她，然后和她结了冥婚？

魏濯感觉记忆出了问题。但他说不上来。

刚刚明明，不记得大小姐，但是听这女使婆子说完之后，倒也觉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人出去了。

魏濯看向凤冠霞帔的新娘，鼓足了勇气挑起了她的盖头。

她精致的面容没有丝毫瑕疵。紧闭的双眼与沉静的面容，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般。

魏濯突然非常难过，一股好似丢失已久的感情涌上心头，他从心而动抱住她。

魏濯将脸与女人的发髻相贴，不受控制、又仿佛情不自禁地说了一段话：“微鱼…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在那几天，附近有流寇作案的时候出去的…我对不起你…我那几天只是生了气，我觉得你不该管我那么严，所以我为了气你，我才出去，出去和他们喝酒的…”

女尸眼睛缓缓睁开，凝视着抱着她诉说的魏濯。

“我还是太天真了。”魏濯鼻子一酸，只觉万般心疼怀里的女人，“我就该被你管…你、你那么好，明明是金枝玉叶…却要为了我，将自己置于不义不孝不贞之地。我还那么蠢，就因为一个小矛盾，竟然把你永远留在了那个陌生的地方。”

女尸又缓缓阖上双眼，流出血泪。

魏濯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单纯地愧疚、悔恨，又满怀对李微鱼的爱意：“微鱼。我是自愿与你结为夫妻的…”他蹭蹭女人的发，神情眷恋，“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才多大啊？比我小了足足三岁呢…”

“玉雪雕刻般的人，又乖巧，不闹我，眼睛乌黑透亮…我当时真的觉得你是最乖的小孩子了！”魏濯喃喃念着。

女尸睁眼，缓缓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又轻轻拍拍魏濯的头。做完这一切，女尸又阖上双眼，神情安稳，体内的灵魂就这么离开了。

可魏濯不知道，没察觉到有人拍他头，更不知道他的爱人已经原谅了他。

正是因为这一念之差，造就了李家日后有了一个外姓家主。

那个混乱年代，也有了一个姓魏的、专门外杀倭贼，内除辖地流寇土匪的军阀。

更是造就了一个，姓魏的厉鬼。

在魏濯百年之后，辖地依然流传着他的故事。

据说，这姓魏的军阀与人结了冥婚；据说，他的爱人拥有绝世容颜，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据说，魏濯爱她极深。

…

梦已醒，人间也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魏濯仍在，那佳人的一缕幽魂，却早已投身轮回。

魏濯站起身。

他感觉自己又遗忘了什么。

如失至宝。

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是鬼。

只要本源力量不消失，支撑他的情绪不消失，他便不会消失。

他轻轻一笑，刻意忽略了心中的真实感受，忽略了他心中那个在雪中朝他笑的李微鱼。

…

“魏濯。”84最早知道他晋升成功。

虽然魏濯的心智在梦醒之后，因为潜意识接收了生前的记忆，所以显著提升。

但他还是不喜84，不喜除了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顾子隽之外任何人。

所以他只是温文一笑，端起了生前属于一方军阀的面孔。

顾子隽则眼睛闪闪发亮。

他能看穿人心的。

虽然他大多时候不想看，但刚刚魏濯的力量爆发，把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顾子隽也给卷入梦中。

他是旁观者，也是电影的唯一客人。

魏濯相当于主演，但他也只有其中的一部分戏码而已。

所以这个故事，顾子隽看了完整版。

可悲可叹。

佳人已逝，书生犹在，那些作恶的流寇更是活得潇洒。

魏濯他虽然在后来打击了流寇土匪，却没杀了当初那批人。那批人和上头有关系，早早就探听到消息，寻了一方安静之地，享乐作福去了。

纵使百年之后他们要遭受冥府炼狱之苦，但终究已过了百年，他们也享受了百年。

可李微鱼却是在青春年华便实打实地承受了那一刀，怀着对情郎的爱意与执念化为恶鬼。

若不是魏濯对她剖心置腹地说了那番话，她更是要化为厉鬼，忘却前尘，永世不得超生。

可魏濯，已然困于记忆、仇恨与执念，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