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www.biqugexx.net太阳露出了半边脸,气温还没有升高,阳光薄薄的,像一道影子一样斜斜照在古城墙上。
林简桢背着锄月,在快要走到医馆门口的时候,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一个脸色有些疲倦的女子,衣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好像并不在乎自己衣衫不整,看到他们两人,也只是象征性地笼了笼衣领。
林简桢停住脚步:“……君姑娘。”
是花楼里的花娘,君苦竹。
君姑娘手里拎着两包药,另一只手抬起来捋了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怎么,林公子看到我很吃惊?”
林简桢笑笑:“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他是很诧异,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在中午之前就穿戴整齐的花楼姑娘。
君姑娘就像往常一样,轻佻地一笑,瞟一眼他背上的女孩,道:“才一日不见,公子就又另寻新欢了啊,是哪家园子里新来的姑娘?”说着露骨地朝锄月挑了挑眉,“昨晚刚和奴家春宵一度,今日就换成了这个小萝卜菜,她能满足你吗,连牙口都没长齐吧?”
林简桢:“……”
锄月本来因为伤痛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此刻变得更加苍白,她不知道该辩解什么,接触到君姑娘略显探究的目光,下意识地松开了搂着林简桢脖子的双手。
林简桢却没有动,而是更加用力地托住了她的身体,直视着君姑娘道:“第一,我昨晚是在野外过的夜,跟姑娘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接触,第二,这孩子是去松凝书院求学的,寻常人家女儿不要拿她开玩笑,第三,”他微笑着,“你的脸色很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出来太久楼里妈妈应该会有话说。”
君姑娘面带微笑:“嗯?妈妈会说我什么?”
林简桢道:“我没记错的话,昨晚御史大人家的二公子进了你们楼里,还特意点了姑娘你相陪,现在时候还早,想必也还没有回去——客人都还没有走,姑娘却擅自出来,万一客人醒来见昨晚的姑娘不在枕边,生气了可不好,难道这不是你们最忌讳的吗?”
君姑娘:“……”
君姑娘眼眸闪了闪,那里面有很多莫名的情绪,但她的面容却很清爽:“……我很早就出来了,趁楼里还没有什么人的时候,这个时候是一天中最安全的时刻,因为不太可能会碰上过去的熟人。”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你是个例外。”
林简桢歉意地笑笑:“我的错。”
她媚态嫣然地眯起眼睛:“不过就算会被人看见,我也得出来,”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说出这句话,需要下一点决心,“那花楼就像一个牢笼一样,如果有朝一日我会死在里面,那我要保证自己还记得早晨是什么样子的天空。m.biqugexx.net”
目送君姑娘走后,锄月小心翼翼地环着林简桢的脖子,低声道:“那个姐姐好像有心事,我看得出来她过得很不好。大哥哥你不该那样说她的。”
林简桢道:“我说的是实话。”
锄月道:“可是这样那个姐姐就太可怜了呀。刚刚我看到你说我是寻常人家女儿的时候,她眼里有一种十分悲伤的东西。”
林简桢轻笑:“你觉得她可怜,可是那花楼里的哪一个姑娘不可怜,人人都有不堪的经历,可这并不是她能侮辱别人的理由。”
锄月不说话了,有些似懂非懂,静静伏在林简桢背上,听他沉稳的声音响在耳畔:“你喜欢读书,这是好事,但只怕女孩家懂得多了烦恼也就多了,那松凝书院虽然愿意破例招收女学生,但是其他人可不一定这么开明,尤其是他们书院的男孩子,会觉得你们占了他们的位置,如果你真的可以进去松凝书院读书,那你以后要吃的苦不会少。”
锄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在林简桢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儿过了想安慰她一下的时候,她突然紧紧搂住了林简桢的脖颈,轻声道:“没关系。”
两个时辰后,锄月的左臂被敷了药,用绷带仔细包扎好,吊在胸前,脸上的伤痕也抹了药水,腹部缠了一圈绷带。
林简桢带着她,走在街道上,周围是熙来攘往的人群。
锄月身形只到他胸口,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哥哥……”
林简桢道:“我姓林。”
锄月道“……林哥哥。”
林简桢:“……”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锄月道:“我姓路。路若,小字锄月。”
“那你们家应该是个大户人家,而且应该也是书香世家,普通人家的女孩是不会有小字的。”
“嗯。”锄月点头,“我家在绍兴,家里世代酿酒,但祖上是读书人。我还有一个哥哥,叫路锄云,只比我长一岁,十六,在我们那的永恩书院念书,”垂了垂眼眸,“父亲打算让他明年参加科考。”
林简桢了然地看了她一眼,“你看看你这孩子,又不平衡了吧?你哥哥是家里的男丁,科考是他唯一的出路,你是女孩子,读再多的书,将来不也是要嫁人的吗?”
锄月沉默。
两人走了一段路,锄月还是没说话,林简桢挠挠头,“锄月,我不是……”
锄月不理他。
林简桢:“好吧,我错了。”
锄月拿眼瞪他:“我问你,女孩子读书怎么就没用了?女孩子就非得嫁人吗?”
“……有用,有用有用!当然了,你愿意嫁人就嫁,不愿意……”也得嫁。
“姑且算你说得对。”
林简桢闲闲平视前方,心道:“嘿,这孩子还挺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