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之后,濂承和无器辞别了黄龙,从寒潭底的一个小水道往外走。--**--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
临走前,濂承向老黄龙要了一颗夜明珠。有了光,两人前行速度便快了很多。一路无话,快到东海入海口时,无器开口叫住了濂承。
“喂,这一路照顾,多谢你了。”说罢,顿了顿,波澜不惊地问:“怎么称呼?”
这几日,无器叫他从来都是一声“喂”,十分不客气,此时突然问起,濂承反而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想了想,心里绕了好几个弯才答道:“……偃师越。”
无器似乎有点意外,没接话,死死地盯住濂承的脸,恨不得用目光把濂承的面皮撕下来,看看这位的真容。半晌,方才一脸神情莫测地开口:“好名字。”
水道中一时又静了下来,濂承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想起无器方才提到死了的那条鱼,试探着道:“我先前在功过司,听一书吏说起过,有一位龙族的小公子,常去寻一条鱼的魂魄,”回头看着无器,“是你吗?”
无器没料到濂承问这个,仿佛被戳到了麻经,一时浑身都觉得肿胀酸麻,既气恼又苦涩,愣了片刻才没好气道:“打听得倒还清楚。”
说完,一把夺过濂承手中的夜明珠,独自往前走了。
无器一个人走在前面,走出去二三十步,又开了口,他声音闷闷的,“那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后来爱上一个凡人,因眼睛漂亮,被那凡人剜了眼。”
濂承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瞬间恍然大悟,胸口也跟着前面那位起伏了几转,缓了一会,才沉声问道:“所以,之前你在桑落洲,找那小渔娘拿的就是你这玩伴的眼睛?”
无器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他大步地往前走,把水声带得“哗啦”作响,连呼吸声都掩住了。
善言语的清洪君觉得有股难明的压抑在胸口,他自嘲地想,原来应该背负那个小渔娘因果的人是自己啊。
走了几步,无器又轻声道:“剜她眼的人,就是那渔娘的外祖。”
濂承不知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恩怨,此时甫一听闻,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得喉头干涩,半晌,喑哑地开口:“抱歉。www.biqugexx.net”
无器却不吐不快,“我之前特别讨厌你,什么都不知道,还非要管这摊子闲事,一把年纪了,难道不知道世事都是昨日因今日果么?”说着他转过头不看濂承,似乎不愿意直视他说后面的话:“但方才你和那老黄龙说到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再想了想,大约你这个人天生就见不得弱者被欺凌,便不怪你了。”
最后这话说得生硬,意思却十分柔和,不怪你了。
濂承听前面他数落自己,不禁面皮一红,听到后面则有点吃惊,吃惊之余,又有几分赞赏。
他自己也年轻过,虽然少时坎坷,不敢轻狂,但多少也知道些少年心思。少年气本就是天下最利最劲的东西,如云梦之竹、棠溪之金[1],一旦认定了什么,便极难转圜。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混小子,却能从痛失挚友的幽忧困菀中跳脱出来,体察审视,着实不易。
无器眼高于顶,但细说起来,并不真的跋扈。桑梓一直同他们姊妹昆仲讲,北海龙君的位置,他爹坐得也不十分稳当,是以兄妹几个都还算是守身自持。但小墨儿之事,却是他的一个心结。
心结难解,折磨了无器三十多年,近来却在种种机缘下释然了。只是他鲜少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不容易明白弱势者的卑弱无力。方才濂承帮他讨要金铃时,他突然和那日的小渔娘异地而处,立时便通透了。
那对珠子于无器而言,是故人发肤、挚友遗物,是经久不散的执念;于那小渔娘而言,却是外公给外婆的聘礼,是母亲的嫁妆、家传的宝贝。
抛开这些弯弯绕绕的因由,单看表面,也确实是他仗势欺人不假。此时想开了,便也就不怨濂承那日出手拦他了。
二人各怀着百转千回的心思在幽深的水道中前行,此时的沉默,已不与来时同。
但冤家这回事,就是你不惹我,我也要来惹你的,哪怕两个人相安无事,老天也总见不得他们太平。
二人这厢话没说完多久,兜头便遇上了老黄龙要找的东海之主,“冯小子”远远看见二人,立时飞速迎上。
濂承此时要避已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保持周身风度。
这位冯龙君眼明嘴快,心却不亮,一上来客客气气地把两位远道而来“贵客”的名号给报了出来:“清洪君,无器公子,二位怎么到这龙兴山来了?”
濂承罕见地一噎,没了言语,用眼角余光瞄了无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