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器听濂承唤他,不假思索猛地闭上眼,却压不住气血乱窜,也缓不了浑身僵硬。www.biqugexx.net
他蒙眼的手指缝合拢也不是,拿开也不是,那颗被浪头打熄火的心又开始冒出不安分的小火苗,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他心头上蹿下跳地不知所云,一面撺掇着他干脆大大方方站起来走过去帮忙,一面又拉扯着他让他继续装睡。
“行吧。”濂承看他没反应,自言自语了一句,也没计较。禹四公子这次来找他,当真处处透着古怪,让濂承琢磨不透。但他此时不想深究,说不定这位纨绔只是换种方式来找茬,如果这样那倒也简单了,怕就怕这位还有什么藏着的事?比如……
濂承晃了晃头,转过身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涂药膏,没让自己的思绪再往下。所谓疑心生暗鬼,若疑窦一起,只怕看任何事都不能公正,虽然小公子的来去透着古怪,但濂承一向不愿擅自揣度,自他拜入白石生门下,师父就告诉他,“心念不祥,则顿生幽暗,心念无碍,则天地无垠”。他这两千年来活得洒脱,有一大半因缘是白石生当年早早地就手把手教他把心头毒苗都拔干净了。
反正此时无器跟在他旁边,凡事他多留心即可,犯不着做无根据的猜测。
濂承比划了一下,用右手抬着药,寻思怎么往背上送。他右肩上也有一道极深的伤,一直劈到锁骨处,看起来比背上那处时日要久些,但依然没怎么长好,反手向后的时候难免有所牵扯,是以动作并不快。
濂承摸摸索索地把药送到伤口处,还没来得及敷妥贴了,右手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抬住了。
“我来。”
他身后传来无器的声音,很轻,像是春风吹在窗纸上一般,刚微微颤动又被窗框拉停了。他松手,把背过去的右臂收了回来。
濂承扭过头,见无器低着头,接过濂承要敷到背上的棉布,又拿起桌上的药碗,重新用勺涂了点,然后轻手轻脚地把药敷到了濂承背上。
逆着光,加上半个身子拧着,濂承没看清无器的神色,余光所及,只觉得他十分专注,又觉得小公子的耳尖和眼角似乎有点微红。
濂承就这么偏着头,静静地站着,等无器上药。待背上最重的那处处理好,无器才直起身来,他借着窗外斑驳摇晃的日光,目光游走过濂承背上的每一寸伤口。--*--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它们深深浅浅交叠在一起,旧伤有的已经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印子,有的还歪歪斜斜地凸起,而新伤,犹自皮开肉绽。
无器看着,心里那点绮念早就飞得没了影,只觉得眼睛有点酸胀,他不禁想问,这一身的伤疤,得伤多少回?其中还有几处特别狰狞的,是不是当时伤得也很深?这么一次次一回回,这个人是不是都拿血肉之躯生生扛下来的?
无器不自觉地抬手,手指尖轻抚上濂承已经结痂的皮肤,上面带着温热和活气,仿佛触目惊心都已经是过眼烟云,残垣断壁也都和光同尘了,小麦色的皮肤之下,带着勃勃生机,早将那些伤病化作了养料,滋养出了这个让他心动的人。
濂承觉出背上的异样,心里也莫名地被牵扯出一点点细碎的涟漪。他有点不太习惯这种异样,缩了缩背上的肌肉,问道:“怎么?”
无器猛然回神,飞快地缩回了手,“没、没什么,”结巴了片刻,又欲盖弥彰地补了半句,“方、方才背上……落了根草……”
草?
濂承一头雾水,转身疑惑地看向无器。
无器半低着头,濂承转身时,他的眼神正好扫过濂承胸口精健的肌肉,惊得他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差点被散落在地上的渔网绊倒。他咽了口口水,飞速地收回目光,然后把药碗往濂承手里一塞,结巴着,却语速越说越快:“背、背上你不、不方便自己处理的就那一处,剩下你、你自己解、解决吧。”
濂承一脸莫名其妙,看着无器脚不沾地地缩回了小破床上,面对着船板盘坐入定,把后背留给了他。
这艘不大的小船摇摇晃晃行过快十二个时辰,已到第二日未时,才到抚州城外。整整一日,濂承唤过无器好几次,他都没任何反应,直到船将靠岸他才堪堪睁眼出定。
此时,濂承不在船舱内,床边放了一套粗布的衣裳,苎麻料子,看起来有点旧,却洗的很干净。无器心下了然,此时两人上了陆路,自然人多眼杂,换身粗人的衣服更便于隐藏行迹。
他换过衣服后,又蹲在床边蹭了一手灰往脸上抹。
濂承正端了盆水回来,看见灰头土脸的小公子,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问道:“禹四公子这是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