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在爆炸中持续振动着,不断有砖瓦碎块从露出钢筋的建筑墙体上剥落。---
法国区临街的精致小楼被夷为平地,漂亮的橱窗散落一地的碎片,在阳光下映出末日的景象。
——曾经繁华的诺拉竟在短短数个小时里沦为废墟。
低空盘旋的直升机显然并没有兴趣辨认哪些地方可能藏有幸存者,敷衍了事地投弹,直接进行地毯式轰炸。
所幸飞行员也不想来回进行搜查,任务者小队便沿着轰炸过后的路线径直前进,反倒少了很多的普通感染者。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穿过被炸成废墟的城市街道,除了绕过一些残垣断壁时要提防二次塌方,几乎没有什么阻力。
然而,四个美国人神色却越发凝重。
虽然并不相信军方真的会做出抛弃大批幸存者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但触目的焦土,近在咫尺的爆炸,让他们实在难以说服自己。
秦封握着沙鹰,贴脸打死了一只猎手丧尸,斟酌着对人到中年依旧身手矫捷的棒球教练道:“我能理解你们更愿意相信政府,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不明原因的屠杀——也许有什么充分的理由但是我们搞不清楚。军方连一州经济最发达的城市都能如此果断地放弃,像这样……”
黑发青年向周围曾经鳞次栉比的高楼示意,“轰炸机过来前,甚至没有任何预告……你应该看到了他们的决心。”
“我不建议你们去所谓的疏散点。”秦封总结。
“……可是就像埃利斯说的,”黑人女记者也听到了这番话,一贯乐观爽朗的脸上也没了笑意,“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她端着乌兹冲锋|枪,发泄般地对着一个穿着CEDA防化服的感染者一顿鞭尸,声音都有些哽咽:“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没有干净的水,没有衣物,流离失所,没有……希望。”
教练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开口:“至少去看看吧。如果……如果真的是最坏的可能,那我们也不能就这样不作任何努力,看着其他同胞牺牲。”
看着几人坚定的眼神,秦封了然。
他们作为主神空间的“任务者”,一直是以玩家的身份看待这个世界。
所有违背现实的设定均是副本背景,里面的人物均是NPC……站在超脱于外的视角,实在无法对这个世界的灾难感同身受。
人都是群居动物。或许独自求生是更好的选择,但是日复一日与丧尸为伴,惊恐,不安,没有同伴,挣扎求生。
无穷无尽的感染者,毫无生气的世界,失去基本物质保障,看不到未来——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呢?
在这种情况下,幸存者们并不是想不到军方的用意,而是不愿深思罢了。
心中还有一线希望,幻想着撤离到伊甸园,真是再正常不过。
——他们不就是为了军方许诺的疏散才一路来到这儿的吗?
况且,秦封也隐有预感……这次的任务一完成,游戏就能结束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是要去探一探的。
*
若是联系到北美在18世纪曾是西欧各国殖民地的历史,“新奥尔良”名字的由来便一目了然。
密西西比河流域的“新法兰西”殖民者,用家乡风景宜人的中央区首府“奥尔良”,来为这片令人沉醉的土地命了名。
诺拉拥有全美国地标建筑之一的杰克逊广场,模仿法国蜚声世界的孚日广场设计,位于整个法国区的“心脏”部位。
广场的正中央矗立着一个高大的铜像,一匹骏马前蹄高抬,马上坐着的将军正是美国的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
这位以“民主政治”名垂青史的平民总统,曾在被称为“美国第二次独立”的英美战争中,顽强守卫住了处在海战前线的新奥尔良。
此刻,这位在广场中央屹立两百多年的杰克逊将军英姿仍在,但他的周围却不再是来来往往悠闲拍照的游客,也不再是各具特色的街头艺人、画家、甚至擅长占卜的灵媒……而是面色惊惶、满脸绝望的幸存者们。
广场塑像的侧面是座已有三百年历史的圣路易大教堂,作为天主教在路州的总教区,这座教堂建得美轮美奂:
塔楼坐落在瘦长的主体建筑上,墙面洁白无暇;两边配楼对称分布,用着同样颜色的灰色尖顶,简洁又富于结构美。
他们正站在圣路易大教堂外,宽阔宁静的密西西比河在广场前流过。就在刚刚,唯一还完好可用的钢索桥被河对岸的军方布好了炸|药。--*--更新快,无防盗上----*---
将他们所有人都困在了这个“疏散点”。
“喂!这里还有人!!!”埃利斯试图向对面发出呼救,玩家队伍里,几个年轻的男孩们也在跟着喊。
但是刚执行完“清理”任务的直升机已然陆续飞回,准备着陆时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将他们的声音盖了个彻底。
罗谢尔和同样到达疏散点的几个新奥尔良人简单交流了一下,悲哀地发现,这座城市的疫情竟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严重。
乐岑突兀地想到了临走时在安全屋门后看到的一行红字——“NO ONE SURVIVED(无人生还)”。
几个人绝望地道:“这是唯一的桥了,他们要炸桥。军方说会定期给我们空投物资,我们、我们被隔离在这了,这座……满是丧尸的死城。”
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不禁泣不成声:“为什么啊!我没有被感染啊!”
那边金发机械师用无线电台还在坚持不懈地联系着。
突然间,一阵嘶吼声从附近传入众人的耳中。秦封定睛一看,立刻换出一把霰弹|枪:“别站着!全是特殊感染者!寻找掩体!”
乐岑迅速退到杰克逊将军巨大的雕像底座旁边,对着团团围来的猎手丧尸射出一发榴弹。
一直联系不上的军方这时候却突然有了回应,戴着耳机的埃利斯在队友掩护下依旧抱着电台。在一片电流沙沙声中,他终于听到了一个沉痛的声音。
“我很抱歉。”那边说道,“疫情已然不在人类的掌控之中。”
“每个生命都是一样宝贵的。但是,我们身后是美国最后的净土,那里有数百万从未接触过病毒的人群,很抱歉,我们不能……”
“那我们怎么办!”机械师的情绪激动起来,咆哮着打断对面那军官的解释,“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公园疏散点那些人是你们杀掉的吗?”
另一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电台重新响起。
“很抱歉。截止昨天傍晚,CEDA已经对病毒做出了更深入的研究结果,他们断定——人类对这种病毒,实际上是无法免疫的。”
“先前被接到后方的幸存者,已经感染了负责营地的医护人员。尽管我们很快做了隔离,仍然有许多未接触过病毒的人不幸罹难。”
“但这不足以让你们对平民执行屠杀!”埃利斯在此起彼伏的枪声中嘶声吼道,“照这个标准,你们的部队在疫区呆了这么久!也要被枪决吗!”
“是的,这个理由也没有说服军方。”无线电里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是就在昨天下午,第一例‘免疫者’也开始丧尸化。”
“什么意思?”
“免疫是暂时的。凡是接触过病毒的人……最终都会感染。我们当时刚刚接到了彻底隔离的指令……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那边的声音在杂音中有些失真,却如同一道死缓判决,将金发年轻人劈得怔在原地。
*
“怎么了?”尼克用枪托狠狠打飞一个扑向埃利斯的猎手。
通讯早就断了,埃利斯回过神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维。
对上一个略带关切的眼神,23岁的机械师表情怔忡地看向自己的队友——从加州一路漂泊而来的赌徒。
他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千术,在加利福尼亚的地下赌场乘着赌博邮轮来到萨凡那,游荡在黑市里,想要寻找一些容易上当受骗的人……
这个拥有蜷曲黑发和深棕色眼睛的男人,相貌却并不像他的履历那样令人生畏,甚至可以说是斯文的。
从充满戒备,到现在的彼此信任。
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在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挣扎求生。
尼克仍穿着他们遇见时的蓝色衬衣和白西装,同色的西裤和黑皮鞋。尽管有些脏了,但依旧是他们中最体面的。
埃利斯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用有些干涩的声音对他说:“至少你为你的死准备了一件好衣服。”
“?”尼克不以为忤地挑了挑眉,扣动扳机的动作没停,反倒是平静地反问,“我们被放弃了?为了……为了彻底隔离病毒?”
埃利斯面色惨白地点了下头,他想说,不止如此,我们已经被军方宣判了死刑。
但是喉咙仿佛被哽住了,让他根本出不了声。
尽管没有后半句,又尽管这种结果仿佛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其他人还是神色一黯。
那个棕色长发,名叫简的姑娘立刻就崩溃了,捂着脸道:“我们都会死的!太可怕了!我受不了了!”
她的同伴拍打着她的背,不停地安慰她,但是无济于事。
“也许我们可以多杀一些丧尸。”教练很快稳定了情绪,继续朝着感染者潮倾泻子弹,“毕竟,人口是有限的,丧尸也是。如果大家都在做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