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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两蛇用一半法术幻化而成的私宅,那位于箭桥双花坊巷口的“白府”,真是一派盛世人间、升平祥和的安逸乐地。
而穿过几个街区后,就是白玉贞为治病救人的初心而于闹中取静建造的“白馆”,一度成为了煊赫喧哗的漩涡中心。
白馆一分为二,前街是对公众开放的医馆,之后一条窄巷廊道相隔,来到后街,则是私密的会宾馆。
多少人以治病的名义,慢慢地攀附上了青白二蛇。渐渐地,二兄弟的美名,传遍了钱塘江内外。很多当地达官显贵,已将白馆当作了新开发出来的一处用来谈事、密议用途的高级会所。白馆一天到晚人声络绎,车马不歇,高朋满座拜访频仍,宾客盈门气氛火热。
白馆内,不论是前厅,还是后院,无处不是极尽奢华,富丽堂皇。一年365日,不管刮风、阴霾、雨雪天,馆内永远明灯如昼,燃炬无息,彩饰辉煌。
哪怕是在狂风暴雨夜里,夜行的人们,站在城门外,远远地,也能看到高高耸立的白馆顶层楼台之上高悬的一排排天灯,为前行的旅人默默指路。
而更加令人称奇的是,白馆内竟能做到一件古今难办之事:就是将贫贱和富贵之人,和谐地容纳安放在同一片砖瓦屋檐之下;让地位悬殊的人们彼此之间打破隔阂,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哪怕只是暂时性的。
有人说,这是白家二兄弟浑然天成的人格魅力带来的影响;还有人说,这定是因为他们前世行善积福,所以今生才能得到这块神仙庇佑的风水宝地,才能经营得这么八面玲珑、顺风顺水。
最令人奇怪的是,白馆不似别处势利眼来的那套:白馆前街的正门院落内,是连最落魄潦倒的乞丐、流浪汉都可排队看病的。
甚至,哪怕你只是一个赶马的脚夫,乡下进城的佃农,只要你肯出象征性地出一些方孔钱,就可以进入馆内,用到别处使那点价钱根本就不可能买到的佳茗和美酒。
白馆有个说法:看病者,各人依自己所治之病,还有心愿,斟酌给予报酬即可。不仅黄金、银元、通宝是可以的,那些家内困窘的人士,哪怕是拿着几颗鸡蛋,一把苋菜,白馆也会尽心招待。
当然,遇上有豪门大户人家中有独子独女求医问药或是有极稀奇病症者,他们自然是亲自上门拜访,求着白玉贞,拉来几车的财宝,要求他务必治好。
不过,白蛇这种一碗水端平的做法,也难免会惹得坊间非议。
少数权贵之人,对白玉贞对待不同身份的病人一视同仁的做法,极为不满。
他们不喜欢跟一些衣衫褴褛、满脸黝黑、浑身恶臭的人共处一室,认为白玉贞那样做,是一种自毁格调的做法,也不匹配白馆的高档奢华,令自己的体面尊贵受损,感觉备受侮辱。
那些人在会馆里当面为难白玉贞,直接冲着他发话,提出要他改变,另辟别间的场所或包厢,与外面看医的百姓,加以区别。
虽然是在学做人,但他毕竟还不是凡人,自然是不会听的。
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胸怀天下的豁达,会感动所有的人,然而他不明白,并不是所有凡人都有着像他一样的慈悲心啊。
不过还好,因为治病救人的理由正义无比,白玉贞举起“道义”、“兼济天下”的大旗,就算是那些在意的权贵之人,也不好冒着破坏自己“仁义”在外的名声的风险,再继续坚持。
他听到权贵、富豪、乡绅的申斥后,置之不理,依然一以贯之。
这就像他对待许仙的态度一样,他既然坚信了要从一而终,便不能半途而废。
哪怕许仙已经带着法海来前来捉拿自己的丈夫,打算将他1000年的修为打落,而且她并不在意让他坠入无间地狱,受九百九十九道业火煎熬,并且永世不可超生。他却依然爱她。
傻子。
白蛇一直都没太闹明白———在人间,上至天子,下至黎民,尤其是男人们,他们虽时时处处都在讲“忠义”,讲“仁孝”,可说,跟做,是两码事。
青蛇误解世人,白蛇为世人所误。
水漫金山以后,白府和白馆自然也被冲毁了。
直到那时,众人才幡然醒悟,白馆鼎盛之时,之所以那样铺张煊赫,原来因为它是一所“藏污纳垢”的妖馆。---
劫后余生的人们,将白府和白馆里里外外可洗劫的东西,全部洗劫殆尽。而令众人最为惊讶的是,就在白馆的某个房间之内,大剌剌地有着一扇很明显是通往地下的门锁。
那是一个极大的地窖,里面整齐码着所有自白馆建立以来的全部账簿,登记在册了每一笔医馆内哪怕是最细微的往来收支。当然,一眼望不到头的,还有按照与账簿名目作了同等标记的,堆成山一样的财物,尽数在此。
地窖里的财宝,就这样被发现者连夜搬空了。
若不是为了争抢财物而打架的盗贼们那掩饰不住的响动,被他人察觉,并且赶紧报官,那晚白馆的地窖,恐怕就要变成血流成河、盛放尸体的地窖了。
就连白馆里那些镶嵌在院落花园地面的鹅软石,都被一个个地扣了出来。
千金散尽,本来就是白蛇建造白馆的初衷,他和青蛇,本来就没打算留给自己啊。
应沸腾的民意,众口铄金,大家都听信了谣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们生怕白蛇和青蛇的宅子里,还留有两个妖怪残余势力的阴影和法力在此地盘踞不散,给大家再次带来灾难,引来祸端。
杭州的地方长官,便挟持民意,又按照皇帝的口谕,放了一把火,将白府和白馆半里方圆街坊之内的所有民房都圈了出来,跟着付之一炬了。
官府见人不配合,便说会给烧掉房舍的住户解决安置和迁居问题,那些反对这种做法的人家,才不得不在邻里的劝说和官府的催逼下,在文书上签了字、花了押。
而那些曾经受过白蛇医治救命之恩的人当中,有很多人极为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白蛇救自己和家人的时候,是使用了什么手段不祥的妖法,才治好了疾病,紧张忧虑会不会出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没发现异常,也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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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白府,也时常会有清新雅乐飘出院墙之外,文人骚客在谈笑风生之中尽述朝野时事、江湖异闻。
似乎所有接触过白玉贞和吴青的人,不论男女,都被二蛇天生就独有的迷人气质所倾倒,鸿儒大士皆爱拜访。
那些权贵豪门大族人家,每次拜访之后,更是滞留在白府的大门外,连轿车都不愿坐了,只是牵马执辔,三顾两回头,流连忘返。
兄弟二人,一个冰清玉洁,一个热情似火,除了性别为男,简直可以说是人间尤物,也毫不为过。
有不少人,只与兄弟二人有过一面之缘,就暗自偷偷心生了怜爱之情。
两个人那般无双才貌,如若不是身在苏杭这样的人间天堂,很难相信他们真会存于世间。
“绝非凡品” 这四个字,则是人群中私底下对青白两兄弟做出评价时,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汇。
而随着白府内两个极神秘又极具诱惑力的主人日渐盛名鹊起的,自然还有着越来越无法入耳的流言蜚语。
这里就不用赘述那些闲话是如何盛传青白两兄弟那或者凄惨、或者离奇的身世了,编排地真是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什么二兄弟出生于贫穷地揭不开锅的养牛人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要么就是当朝圣上不知什么连宗的旁枝,在襁褓的时候就将二兄弟散落在民间,辗转来到了杭州。
更不用说什么国子祭酒、什么王员外,一天到晚就是殷勤问候、定期寄送书信,三天两头地打听白府的动静,八成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还有势力在当地根深叶茂、盘根错节的刘氏宗族,他们的族长和长子,一个年近花甲,一个年过半百,却看上了两位兄弟,竟然也不避讳,四处扰攘,大送其礼,什么百年龟背,千年木雕,万年奇石,统统都要往白府送。
兄弟二人是绝不会收下的,每次都不得不绞尽脑汁,说出各种出其不意还能说得通的借口婉拒。
种种不堪的揣测,甚嚣尘上。
能够轻易地勾动凡人的春心,本不是他们的本意。
生得绝美,有时候就是一种原罪。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白蛇竟然还滑稽可笑地一心一意地想着进京面圣,施展抱负。
你一个蛇妖,竟然妄想为皇帝效力,妄想辅佐政务、扶振朝纲么?
不,你应该去求宠卖笑,惑乱宫廷,妖法祸国,这才是最适合蛇妖做的事,是你的最佳出路。
见了皇帝又能如何?皇宫中的人,各个都心怀鬼胎,不把白玉贞给大卸八块,做成蛇羹美汤,似乎就已经是一种怜悯了。
凡人若是成了精,便是人精。
哪怕再借给白蛇和青蛇上万年的时间去修炼,只要他们妖精的本质没变,就始终比一个一岁的婴儿,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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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江的潮水,在白蛇和青蛇出现若久以前的蛮蛮大荒时代,就在旁若无人地涨落了。
它自己的著名不著名,本来就和凡人无关,它也不关心凡人那些套在自己头上关于河流历史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