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如其名,清润如春,四处一派江南水乡的好风光。---相比越州那如男子一般的大气磅礴,清州更像是一位秀丽婉转的女子,这里不仅景色清丽秀美,就连这里的人说话都是软软的。三月暮春行在水乡小道上,头上枝芽新发几抹青色,霎时便到处都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绿,再听着当地人的吴侬软语,似乎哪里都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清州这般景色秀美而又民风淳朴,真的不像是会有大片行尸出没的祸地。温言独自行走在清州郊外的小路上,不禁感叹这世间风姿万千,不只有壮丽才能表达山河豪迈,有时秀丽反倒更能捕获人心。这次是他一人前往,为的是先探一探清州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一路走来却未曾发现有任何异常。
为了方便行事也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换了一身平常的衣服,一袭白衣着身,白色的发带随风飘扬,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形象。自打他从越州境内出发,就隐约觉得有两个鬼祟的身影一直在跟踪自己,但每当他回头查看时,那两个身影却又消失不见了。凭直觉应该不是本门的弟子,更不可能是慕连他们,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不过他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如果对方有意为难,到时再出手也不迟。
好雨知时节,这春天的雨说来就来,绵绵细雨阻挡了温言前进的步伐,正值夜幕降临,见路旁正好有一座破庙,于是便决定进去暂避一下,等雨停了再作打算。这座破庙的牌匾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见最后两个字,应该是叫什么丰庙。庙里面早已废弃多时,院内荒草丛生,四处杂乱无章,不时还有几只老鼠大摇大摆的跑过。他叹了口气,现时也走不了,只好在这里将就一下。
匆匆跑进庙堂,里面漆黑一片,他四下观察一通,拾了些干柴点上火,去去身上的寒气,庙里顿时便有了些光亮。借着这火焰的光芒,他看向了庙堂中间的塑像,想知道这里面曾经供奉的是哪一位神仙。只见那塑像华服加身,手里怀抱一根弯曲如龙头杖一样的法器,并且还抱了一束鲜花,再往上看去,因为年代久远,塑像面部早已风化,看不清本来面目。
光是凭这塑像,他也实在猜不出到底是哪位神仙,况且这塑像本身就做的雌雄难辨,所以更加不知道这本尊到底是男是女。即使这样,他还是诚心的作了揖,毕竟这里曾经是属于这位尊神的,自己能在这里避雨也算是一种缘分,应当拜上一拜。况且借了人家的地盘,也应当表达一下谢意。但他也感叹原来神也并不好做,任你当初如何风光如何威武,现在也如日薄西山般淡漠了。人们愿意拜你,称你为神,那你才是神,若是不愿意拜你,即使是个神,也不会有人记得你姓名。
夜已深,月色渐浓,但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层薄雾,遮住了月亮的光华,四周微暗,只剩庙里那还未烧完的柴火仍然亮着,到处都静谧的有些诡异。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打破了这种静谧的氛围,温言被这个声音惊了心神,只见外面的杂草中忽地窜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是一只浑身漆黑的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暗夜中发出诡异的光芒,它盯着他看了片刻,纵身越上房梁便不见了踪迹。
屋外的雨竟不知何时停了,檐上滴落的水珠掉进地上的坑洼处,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蓦地,草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四周的荒草堆也似乎为了响应这个声音,接二连三的都发出了响动。他握紧了手里的剑,注视着院落里的动静,那声响越来越大,渐渐地,一个个鬼魅般的身影从地上一跃而起,口中发出骇人的低吼声,似是头部的位置还隐约闪着两点青色的光芒。
遭了,是行尸。温言心中大叫不妙,白天还在想没有发现行尸的踪迹,结果晚上就给遇上了,而且数量还不算少。它们之间男女老少都有,有的衣衫褴褛,有的则是平常布衣,外露的皮肤呈青黑色,有些甚至已经长满了尸斑,它们就像是饿了许久的人,嗅到食物的香甜,那发出低吼的嘴里不停往外滴落着唾液。---这一院子的行尸加起来,少说也得是二十来个,只是当时他为了避雨匆匆经过,再加上天色已晚,又被周围荒草挡住视线,所以没能及时发现这里的情况。
看样子它们应是周围的百姓,死后尸体被人丢到了这里。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似乎都不一样,看来附近的人们都已经把这个破庙当成弃尸的场所,一有人去世就会丢到这里来。
一具行尸嗅到了活人的气味,突然像发了狂般咆哮着朝他扑了过来,一旦开了头,自然就有第二具第三具,行尸如潮水般袭向他,温言皱了皱眉,还是抛下手中的剑,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纸,躲过了第一次的袭击。他飞身闪进了尸群中,手脚利落的将符纸贴在了每一具行尸的额头上,瞬间那些行尸便就静止不动了。只见他一袭白衣穿梭于黑色的尸群中,不出一会儿便就制服了这一个院子的行尸,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轻盈而又不失优雅。
降服了外面这些行尸,庙堂里面却又传来了异动。莫非里面还有?这样想着,他又飞身跃到了里面,从发出异响的地方抓出了一个鬼祟的身影,哪知那个身影却发出了一声人的惨叫。他及时收了手,借着火光这才隐约看清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嘴里还一直发出属于人的呜咽声,原来这并不是一具行尸。
那人见温言收了手,急忙躲到了一旁,仍是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就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上面还沾着几根枯草,脸被头发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小半在外面,但仍能看得出脸上脏兮兮的。他蹲坐在地上,盯着温言眼里尽是恐惧。
“这位公子,刚才在下无意冒犯,实在抱歉,不知公子有没有受伤?”他拱手赔礼后,往男子那边走了一步,却没想到对方因为害怕而连连向后退去。
“公子,我并非恶人,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进来暂避一宿,打扰到公子实属无意。”他觉得对方也许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到,于是这次换成了更柔和的语气,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没想到对方却不领情,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
“公子?”他再往前走进一步,那人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抗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出鼻子嗅了嗅,突然就嘿嘿的笑了起来,口齿不清的说着:“香……香……”
打量了他一会儿,温言也明白了几分,这人或许是哪里的流浪汉,不知为何流浪到了这里,而且精神上似乎也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变成现在这副痴痴呆呆的模样。看来也是一个可怜人,他这样想着,也暂且不再去打扰那个男子,转身走到外面将那些行尸搬到院内一片相较空旷的地上,点上柴火将它们付之一炬。
那熊熊的火焰燃起,火光冲天,,偶尔烧的那些尸体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管生前如何风光,到最后终究逃不过时间,逃不了那变为一抔黄土的命运。温言不禁感叹,虽然它们此刻变为了行尸,但好歹生前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曾鲜活的存在于这个世间。他在心里默默地为它们祈祷,在那些烧过的灰烬里,竟然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映着月光闪耀,仿佛那些解脱的灵魂正在朝他微笑以表谢意。
一见有花,那个男子疯疯癫癫的跑了出来,摘下一朵花后放在鼻子面前用力的吸着,围着那火堆又蹦又跳就像个孩子,还一个劲儿的重复刚才那句话:“香……香……”看着他手舞足蹈的蹦跳着,那情景怎么看怎么滑稽,但温言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想世间可怜人若是能少一些该有多好。
待那些行尸烧完,温言进了庙堂里,坐在那堆柴火面前,那疯癫的男子也好奇跟了进来,距离他隔了一个位置坐下,手里依旧把玩着刚才摘的那朵花。借着火光,这下他才看清了男子的脸,虽然现时他头发蓬乱,脸上还有新旧交替的伤痕,却仍隐约可见其中清秀,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可见他之前应是个俊俏公子,只是不知为何遭遇了变故,落得现在这般模样。
“你要吃吗?”他从包袱里拿出了两个馒头,递了一个给男子,男子一见有吃的,一把抢过便囫囵吞枣的吃了起来,把散乱的头发都吃了一些进去。
“别急,慢慢吃,这里还有。”温言将剩下的那个馒头也给了他,男子伸手抢过,甚至都来不及抬眼看他,又大口的吃了起来。他伸手拨开了男子的头发,本意是想让他别把头发吃到嘴里,结果在掀开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个让他大惊失色的东西。
在男子的额头正中,赫然镶入了一枚黑色的钉子。那枚钉子深深地埋在他额间的骨骼里,只隐约露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外面,而且由伤口处往四周呈放射状,弯曲的蔓延开一些黑色游丝般的印记,但扩散的范围还不算太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