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轩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楚云独床边,看着支架上挂满的药瓶, 开玩笑似地说道:“认识这么久, 我才发现你是水做的骨肉, 难怪这么好看!”
他冲着楚云独傻笑了一下, 然后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药瓶的外壁, 微微皱起了眉头——已经过了夏至的酷暑,气温一直很高, 可输液瓶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是冰冰凉凉的。
下意识杨开轩轻轻地握住针头后面那一段导管,想要在药液流进血液之前,用掌心的温度稍稍暖化一下, 以免冰凉的药液太过刺激血管。
“我们估计是赶不上首映了, 不过可以之后补上,就我们两个去看, 感觉要比和贺导他们一起看带感很多!”
楚云独没有搭茬,而是有些犹豫地开口歉道:“那个……对不起啊, 你借给我的手机被我弄坏了, 等有机会我去买个新的赔给你吧?”
“坏了就坏了吧, ”杨开轩笑了笑,也没去追问是怎么坏的,安慰道:“你帮我拿了个影传第一的名号, 那个手机就当是前段时间的学费吧,你也别在意了,要知道, 我出去补课花得钱可不止这个数,效果还没有你教我来得好!”
话虽这么说,楚云独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不过只是记在了心里,嘴上不再提这事情,转而请求道:“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我之前和一家补习班谈好要去教课,但现在这种情况可能是去不了了,这几天也一直没有机会联系那边和他们说一声。”
“行,”杨开轩爽快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问道:“你还能记得他们的电话号吗?”
好在有系统录入了自己的数据库备份,不然现在手机坏了,楚云独一时也没什么其他办法能拿出他们的联系方式来。
表面上这是停顿了一下,接收到系统反馈的楚云独一串数字脱口而出,杨开轩便按照他说的拨通了电话,起身去外边和补习班交谈起来。
等他安排好一切,挂断电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楚云独已经离开了床,正弯着腰站在支架旁,伸着那只没有扎上针的手,费力地想要把上面的药瓶拿下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杨开轩一边问着,一边仓惶地快步冲了上去,帮他把药瓶拿到手中,然后才算舒了口气。
楚云独脸色一红,小声地说:“我想去上厕所。”
“那你喊我一声不就行了,”杨开轩有些紧张地说道,“你这要是万一动作幅度大了些,把缝合的刀口弄裂了怎么办?”
“知道了,”楚云独脸色更红了,他有些着急地低声道:“我快憋不住了……”
杨开轩一只手提着药瓶,一只手搀着楚云独,小心地往前走着,嘴里还不停地在嘱咐着:“下次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我会帮你解决的。”
病床到厕所的距离并不长,杨开轩帮他开了门,然后扶着他进了厕所,然后站在楚云独身后守着他。
感受到背后的视线,楚云独面色涨红,提醒道:“你可以出去了吧?”
“你确定不需要我帮你把着点吗?”杨开轩咧嘴笑了起来,眼睛在楚云独下面和马桶之间来回看了看,揶揄道:“免得你到时候尿偏了。”
楚云独被调笑得浑身一僵,他现在的姿势一只手扎着针,放在腹前动也不敢动,另一只手提着药瓶,确实没有第三只手用来导航了。
“我——”楚云独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脸上炸了开,蔓延到耳根、脖子都热得发烫,恨不得连脚趾头也羞成了淡淡的粉红色,他有些磕磕巴巴地反驳道:“我准着呢,不用你帮忙,你赶快出去吧!”
“行,那我出去等你!”杨开轩憋着笑走了出去,帮他关上门,然后倚在外面的
墙上想想,又屈指敲了敲门,“确定不需要我帮你抖一抖吗?”
里面随即传来一声低吼的咆哮:“你闭嘴,我自己可以!”
被楚云独恼羞成怒的反应逗得爆笑不已,杨开轩弯腰拍着大腿,无声地大笑起来,不过他也见好就收,不敢再去逗羞耻度已经快到临界点的楚云独了。
等楚云独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杨开轩已经恢复到了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倚在门边百无聊赖地等着,见楚云独出来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
虽然杨开轩能够瞬间失忆,但楚云独可不会因为他的表现就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狠狠地怒目而视,咬牙铁齿,不过楚云独凶狠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就破了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杨开轩在身边的时候,楚云独总能拥有一个明媚的好心情,他身上就好像有一种特殊的磁场,能够驱散自己心中所有的不开心。
杨开轩狗腿似地从楚云独手中接过药瓶,讨好地扶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小心地往病床的方向走去——真的是玩笑一时爽,事后火葬场,不过下次有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去逗楚云独的,毕竟事后认个怂就能解决的事情,能看见对方那么可爱的反应简直血赚不亏啊!
“你吃午饭了吗?”把楚云独扶上病床安置好后,杨开轩开口问道:“我下去买点吃的上来吧?”
“好啊,”楚云独顾不上矜持地点了点头,他确实快要饿坏了,“那就麻烦你了!”
“那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回来!”
杨开轩风风火火地起身冲了出去,他先是跑到这层的护士站询问了一下楚云独饮食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乘着医院里的电梯下了楼,在医院的食堂里买了一碗粥,还有几个包子,便又急急忙忙地返回了病房。
包子是杨开轩自己吃的,他今天东奔西走的体力消耗很大,现在确实有些饥肠辘辘的了,而楚云独的午饭就只有那小小的一碗热粥——他刚做完手术,只能吃一些流食,而且还不宜吃太多。
“来,我喂你,”杨开轩把枕头垒成了一个舒适的靠枕,把楚云独扶了起来,然后笑着拒绝了他想要接过碗自己吃饭的意愿,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热粥,递到楚云独嘴边,“慢点吃啊,小心烫!”
楚云独顺从地张开嘴咽了下去,温热的稀粥从口腔顺着喉咙一路熨烫到饥饿空虚的胃袋里,整个人都能感受到一股由内而外暖洋洋的舒适感。
其实医院里的伙食味道并不怎么样,但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碗白粥,却让楚云独觉得再美味不过了。
一碗粥很快就被吃得一滴不剩,杨开轩看着楚云独意犹未尽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但这已经是医生所建议最合适的量,要是再多吃些的话,对楚云独的康复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杨开轩也只能在一边默默地心疼着。
想着自己要是在楚云独面前吃起东西,怕是会刺激到他,杨开轩便抓起桌子上那袋已经有些凉了的包子,大步走到病房门前,三口一个地快速把包子塞进口中,结果却因为吃得太急,又没带瓶水出来,差点被噎得翻了白眼。
他用手狠狠拍打着胸脯,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楚云独听见声音连忙把他喊了回来,侧过身子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埋怨道:“你吃得那么着急干什么?”
“太好吃了,我没忍住。”杨开轩嬉笑着说了句,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支架上的药瓶——快要空了的输液瓶总是让人忍不住无时无刻想要去看上一眼,确定一下需不需要换药或者拔针。
“你困不困?”杨开轩关心道:“要不要睡一会儿?”
“吃完了就睡,我又不是猪。”楚云独小声地嘟囔了句
,然后说道:“不用了,我们聊会儿天吧,不然你怪无聊的。”
“没事,我可以玩手机,你要是困了就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
楚云独见状犹豫了下,便点了点头,他确实感觉到了一阵阵倦意袭来,这几天伤口正在愈合的过程中,又疼又痒的,晚上基本都没怎么休息好。
而且哪怕病房里还算挺安静的,甚至比家里那偶尔有汽车鸣笛声传来的卧室还要安静一些,但楚云独还是觉得睡不安稳,他本来以为是自己认床的原因,可等到杨开轩守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完全没了之前的困扰,就这样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心中满是安全感。
杨开轩没有说过自己什么时候回去的事情,一直留在医院里陪着楚云独,而身边有了人照顾,住院的日子也显得没有那么煎熬了。
期间他还跑去帮楚云独取了邮递过来的录取通知书,当杨开轩拿着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纸通知书,表现得比它的主人楚云独还要兴奋。
“真想不到,我还有能亲眼见到‘一科大’的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子的一天,”向来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一心扑在文艺方面上的杨开轩显得十分稀罕,他笑着对楚云独说:“恭喜你啊,圆梦了!”
面上笑得开心,杨开轩心里其实是有些惆怅的,他感觉自己和楚云独之间的距离愈走愈远了,以后所在的行业和领域都不一样,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共同话题来和他增进感情。
虽然没有参加首映典礼,但杨开轩一直在手机上关注着《那时的我们》的新闻和消息,兴奋地和楚云独一起分享着,畅想着走红以后的生活。
不过现实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一部小成本的青春校园片,导演的履历上只有一串副导演的头衔,能拿得出手的荣耀上面都压着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导演,而演员们也都是些毫无知名度的新人,整个剧组没有一点爆点,宣发资金也极其有限,在这龙争虎斗的暑期档根本砸不出一点水花来。
贺导此时也有些后悔了,他就不应该为了拼一把闯进这种神仙打架、兵家必争的档期中,贺林本以为自己这部青春片的受众群体是年轻人,而暑假期间解放了的也是这部分人群,受众与流量完美的重合,明显应该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但贺林没有想过自己这部默默无闻的小成本电影,会在那些重金巨制的大片光芒下被映照得黯然失色,简直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影院的流量确实是大了很多,但观众基本全都被大制作的宣传吸引走了,很少会有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估计要是放在平时,和一群其他小成本电影菜鸟互啄,他还能幻想着自己能够凭借电影本身过硬的质量脱颖而出,可看看现在被碾压的惨状,翻身什么的,他现在是连想都不敢想。
要说今年暑期档最引人瞩目的电影,当属影帝赵庆刚时隔多年的复出之作,东方玄幻题材的《修罗传奇》,还有获奖无数的大导演谢硕三年磨一剑,目标直指各大奖项的文艺片《大山之歌》。
很显然,在这两个庞然大物面前,《那时的我们》简直连个小虾米都算不上,有许多剧组事前打听到了消息,都延期或者提档避开了这两部电影的厮杀,也就贺林是第一次真正地拍摄电影,再加上剧组里的制片人也没什么经验,才会像是愣头青一样撞了上去。
《修罗传奇》作为赵庆刚在圈子里沉寂这么多年之后的第一部作品,他的粉丝早就在电影开拍的时候就已经为之疯狂了,期间时不时就上一次热搜头条,半年前放出的预告片更是直接引爆了所有人的期待值。
不说赵庆刚的粉丝,单单是这部电影3亿元的投资,8000万的特效制作费用,宣传时喊出的‘大片品质、良心之作’口号,就足以让许多电影迷翘首
以待。
毫无疑问,《修罗传奇》就是今年暑期档的王者,唯一能和它稍稍掰一掰手腕的也就只有《大山之歌》了,凭借着谢硕那拿奖拿到手软的大导演名号,勉强可以当做噱头在宣传上抗衡一下,其余同档期的电影不可避免地沦为了它走上王座时被波及的炮灰,全都不堪一击。
谢导算是国内最知名的几个大导演之一了,专攻文艺片,出道以来每一部电影都会带走一堆的奖杯,单论艺术成就还真没有谁能比得过他,属于那种作品你或许没有看过,但电影的名字绝对是如雷贯耳的存在,每一部作品都被影迷们捧为神作,如此口碑的加持下,人们总会愿意信任地掏钱买票,到影院里支持一下他准备了三年的新作。
《大山之歌》是他和他背后的公司想要商业化的一次尝试,大家都说艺术电影不赚钱,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如果能在拿奖的同时再多赚一些不是更好吗?凭什么那些烂片靠着宣传和高人气小鲜肉、小花旦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就不可以?
思考了一番觉得还是宣传力度的问题,所以抱着这样的想法,演员在保证演技的情况下优先考虑了知名度,而投入的宣传资金更是比起以前不知道高了几十倍,那铺天盖地的广告比《修罗传奇》的架势还要吓人。
杨开轩一开始还整天保持着亢奋的状态,不停地在网上翻找关于《那时的我们》的消息,结果翻来覆去就只能找到一些剧组花钱买的通稿,网上基本全是关于《修罗传奇》和《大山之歌》的新闻,火爆程度让其他大大小小的电影全都被迫让路,仿佛整个暑期档就只有这么两部电影而已。
最后,杨开轩实在没了兴致,把手机扔到了旁边,只是偶尔会不死心地拿起来再看一看了。
他们家投资这部电影让杨开轩出演,其实也只是希望有一个踏板把他送进娱乐圈而已,本来就没打算回本,可哪个少年不爱幻想,杨开轩总以为自己能从此一炮而红。
遗憾的是现实的落差实在太大,难免会让他的情绪有些失落。
《修罗传奇》和《大山之歌》针锋相对,票房一路飙升,而无人问津的《那时的我们》始终是不温不火的,比起那些院线一周游的电影,它起码能保住自己的排片,但头顶的两座大山还是无限地挤压着这部电影的生存空间。
一个影院能够放映电影的屏幕数量是有限的,院线排片的时候自然是要把那些能给自己赚钱的电影多放映几次,至于其他的电影,虽然碍于协议要保证固定的放映量,但院线还是能够找一些并不怎么好的时间段安排进去,譬如傍晚、凌晨这些流量很低的时候。
贺林这段时间愁得狂掉头发,简直悔不当初,要是不作死地在暑期档上映,他们获得的票房应该会更高一些的。
整个剧组几乎自暴自弃地放弃了这部电影,之前本就作用有限的宣传也跟着停摆了,所有人都惨然地准备面对这沉痛的失败。
杨开轩的心情也不太好,但为了照顾楚云独,他也就强行不让自己去想这些烦心事,平时跟楚云独闲聊的时候也不再说电影的事情了。
楚云独自然也知道了这部电影不乐观的现状,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大的反应,但楚云独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的,毕竟是他们剧组一群人付出了那么多努力的结果,没有获得预期中收获确实有些可惜和遗憾。
两个人默契地谁都不提这个事情,平平淡淡地养着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杨开轩细心呵护,楚云独康复得很快,到了出院的日子,医生过来检查的时候都有些惊叹他痊愈的程度。
杨开轩跟着楚云独,再次回到了这个过年的时候他曾经暂留过几天的小房间,之前为他准备的日常用品还没有丢掉,他正好还可以继续
用。
不过清闲的日子很短,就在楚云独出院的第四天,《那时的我们》上映了快半个月的时候,贺导一通电话打了过来,那兴奋的语气让接起电话的杨开轩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