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更新快,无防盗上----*--
初遇姬苓玥,是在纳兰红叶十二岁那年。
彼时她还是在父皇庇佑下的雏鸟,虽自小性子偏静沉稳,但也却有三分还未被搓去的天真烂漫与皇孙贵胄养出来的娇纵傲气。她是嫡长女,再加上先帝确实格外宠她——甚至还破格允许她与胞弟一同随着历经两朝,学识渊博的帝王先师学习。
所以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治国之道,纳兰红叶自诩是没有一样是落下了的。
而眼前这位不过豆蔻年华却以姬家家主之位受到礼遇的女孩,显然勾起了纳兰红叶极其少有的好奇心。
“你便是这姬家新任的家主?”
“算是,”一身绸锦素衣,脸色苍白却神情淡漠的女孩微微抬眼,只留眼底一大片色泽极浅的荒芜,“不知公主所为何事?”
头一次被年龄相仿的人压了气势,纳兰红叶那本无多少的点点好奇,便在呼吸之间变为了更加难以琢磨的胜负欲。
“本宫想要你进宫陪我。”
对面相貌出尘,眉目如画的人轻轻一笑,便像是化在掌心里的雪花,转瞬即逝,“好。”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你乃姬家家主,却为何愿意在这宫里陪着我?”
十三岁的纳兰红叶在春祭后的某个闲暇午后,半眯起狭长却略显青涩的凤眸,于燃尽香料的书案前手支着下颌,嗓音明朗清透,极为直白的问道。
“公主伴读是个好差事。”
纳兰红叶抿了唇瞧向身侧研磨,眉梢裹着很浅烟火气,却只比自己大上一岁的人,觉得自己似乎是虚长了岁数。
“我才不信,”她皱着眉嘀咕。
姬苓玥低低笑了,她拂起袖摆,提笔在宣纸写下纳兰红叶的名字,吹干折好递给面露不满的公主。
“于你,这是在为纳兰氏铺路,”她轻飘飘的说,“于我,则是为了在及笄前稳住姬家蠢蠢欲动的不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训有言,家主需至成年。所以有人想要在此之前杀了我,”她声音平淡的解释,“而我需要一个容身之处。”
所以她们仅仅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吗?
纳兰红叶垂落睫羽,心中涌起微微苦涩的不甘。
“但除此之外,”那人低下头,用清冷的眸子看向她,“五岁时朝我伸手讨抱的孩子,却也着实是可爱的紧。”
公主愣了下,怔怔的看着姬苓玥伸手解下自己腰间的翡翠玉牌,轻轻挂在她湖蓝颜色的腰带上。
“我比你以为的还要早便就见过你了,”她抱起案上的古琴,唇侧染着笑意,“我要出宫了,所以今日是来辞行的,公主。”
“红叶,”纳兰红叶蜷着指尖,一字一句的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好。”
“待你及笄之时,我会亲手送上贺礼。”
“好,我等着。”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她的继任家主之礼,纳兰红叶终究是没能出现。
正处壮年的纳兰帝于三日前急病暴毙,膝下只留尚未及笄的长公主和一次意外烧坏了脑子的稚龄新皇。
在母家势力与忠于先皇的氏族安凌王的帮衬下,长公主纳兰红叶垂帘听政,扶持幼弟登基。
小女儿的天真随着先皇一并死去,她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以自己瘦弱的肩膀,去撑起怀宋纳兰氏的脊梁。
“先皇待你不薄,”她抿紧薄唇,死死盯着曾抱她于膝上的六皇叔,“本宫又何时得罪过你?”
“成王败寇的道理,”他歇斯底里的大笑,“那个位子,凭什么让个傻子来坐?!”
“就凭他是先皇唯一的儿子,是本宫一母同胞的幼弟。”
纳兰红叶手握御赐的尚方宝剑,只记得那夜亲族的血曾染红裙角,溅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罪臣纳兰瑾自愧无颜面见先皇,已于殿内自刎谢罪。”
风扬起散在肩头的墨色发丝,怀宋的长公主脊背绷紧,面色沉静,手握重权,杀伐决断。
只是当姬苓玥私自潜入宫中,在未央殿内寻到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时,却第一次有了名为后怕的感觉。
“红叶,”她低声唤了那人的名字。---
“姬苓玥,”听到她的声音,有些醉了的女子缓缓抬头,嘴角勉强扯出丝笑意,“你的贺礼,在旁侧的桌上。”
那是一把面桐底梓的古琴。
“我知晓。”
“我亲自斫木做的,”纳兰红叶踉跄着站起,眼尾宛若晕着血似的熏红着,“喜欢吗?”
“嗯。”
姬苓玥缓缓伸手,让她倚在自己单薄的肩头。
“红叶,我在。”
清冷的嗓音浸润着难言的温柔,铺陈在深宫浓厚的血色之中。
“我杀了他,苓玥,我的亲叔叔……”
呜咽与泪水洒在颈间,随着年少无知的岁月消匿无踪。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红叶,”白衣女子轻抚琴弦,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让人将我请进宫,便就准备这般晾着我吗?”
“本宫以为你什么都未瞒我,”用朱笔批着奏章的长公主冷哼一声,上扬的凤眸隐没着极为凛冽的光,“你与玄墨,究竟是如何识得的?”
姬苓玥皱眉,眼中朦胧的暖色渐渐褪去,精致出尘的面容转瞬便覆上惯有的淡漠与清冷,拂袖站起,“既不信我,问了又有什么意思。”
“姬苓玥!”
“我以为你会不同,却原来位高权重之人,到头全都是一般模样。”
她默然回身,抱着琴向宫外走去。
纳兰红叶原地怔愣半晌,才有些慌乱的跟着追过去。明明只是一段不长的宫道,却教她几乎失掉了自己长公主的仪态。
“苓玥。”
宛若玉石的女子停在闭合的宫门前,听闻声响,微微扭头用寥落的眼神望向她。
长公主深吸口气,像很久之前的旧时,小心翼翼的伸手牵了那白得透明的指尖,抿着唇用很低的声音缓缓的说,“我从未怀疑你结党营私,只是我不能怪罪玄墨,也不能怪罪安凌王……”
“他配不上你的,”纳兰红叶握紧掌心冰一样的温度,“真的,苓玥,你不适合困在那一方宅府,将才智磋磨在府中无比腌臜的争斗里……”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姬苓玥依然是平淡无波的模样,只是那沁凉的眼神却于闪烁间变得无比温柔而又格外缱绻。
“我身不由己,”她一字一句的许下诺言,“但你的婚事,定然全由得自己做主。”
“好。”
姬家几代来最年轻的家主,微微颔首,笑意粲然。
那是纳兰红叶此生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笑——恰似冰雪初融,春风拂柳,美不胜收。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燕洵是匹雄心勃勃的狼。
他从大夏出逃,亲自带人来往怀宋投诚,却在阴差阳错下恰好救了被刺客追杀的纳兰红叶。
一面之缘,犹如惊鸿照影。
十年一晌,到头恍然如梦。
是从何时,自己发现那人已将一颗真心,系在了燕北曾经的质子身上?
或许很久,亦或只是一瞬。
姬苓玥敛着眉目,将瓷白的手腕搁在明黄床帐的薄衾边缘。
“姬苓玥,”神医段诩染把脉后狠皱着眉,几欲将放着银针的上好梨木桌拍成几截,“你知不知道,若是这伤口再偏上三分,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知道。”
她抿着的唇瓣极为苍白,长而卷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俗语有言,久病成医。再加上她早年便随着段诩染修习医术武功,自然是明晓自己先天不足,沉疴难愈。
“你自小便是性子淡漠的人,为什么就偏偏要为这怀宋的长公主豁出性命?!”
“师父,我有分寸。”
姬苓玥深邃的眸光轻微摇晃,避而不答。
段诩染拿她无法,只能冷哼一声,将银针扎进她食指指腹,挤出体内乌黑的毒血,“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要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才不愿管你。”
她微微颔首,淡淡听着,却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实际上,诱敌的计谋是二人先前便定好了的,她自然知道那一剑也许不需要自己为纳兰红叶去挡。
可偏偏有些事情,纵使一步三算,到头也会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明火烤过的匕首剜进肩脊,姬苓玥蜷起手指,默默忍受着深入骨髓的疼痛。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一滴一滴,像是一场不会停歇的梅雨。
揉碎满腔不甘,徒留自作自受。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纳兰红叶进来时,那人约是睡得正沉。
她散着那头鸦羽般的长发,素白的衣衫半褪至腰部,微微弓身趴伏于寝枕上。
那张醒着总是冷若冰雪的脸,此时被烛火映得略带薄红,能看见蝶翼似的睫羽细细合拢,眉梢微蹙,宛如一幅工笔勾勒的谪仙图。
“苓玥,醒着吗?”
她低声唤着,见睡着的人没有反应,便除去外衫躺在了她的身侧。
“你不该如此为我着想。”
纳兰红叶很轻的呢喃,指尖下意识便抚过她毫无瑕疵的颈项与肩膀,在瓷器般滑腻且润泽的肌肤上几经流连,堪堪停留在包裹伤口的纱布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