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泉家离学校很近,隔着三条街而已,走路也只要25分钟,是他大学毕业刚当上老师时,卖了母亲留下的老房子买的,电梯房两室两厅,110平,他一个人住足够。---
平常他每天回家,都会在小区门口的菜场买点菜,今晚却没有心情去逛菜场,下了的士就直接回家了。
进了家门,他先坐到沙发上,脱了外裤,只留平角短裤,露出白净修长的左腿和右腿假肢,假肢小腿接受腔和脚板都是按照他的左腿长度大小定制的,黑底色的假肢有银灰的纹路,看起来其实很酷。
假肢卸下,脱了凝胶袜,露出了右腿残端,他的右腿从膝盖下五厘米处截断,右腿剩下的部位长期不落地行走,有明显萎缩,比左腿细一圈。
穿上沙发上的长睡裤,拿过沙发旁的腋拐,撑着站起,他走到厨房烧开水,按下烧水壶开关,靠在流理台边等水烧开,腋拐支撑着他的平衡。
他这样一个形貌优雅的男子,配上空荡荡的右腿裤管,画面显得有些残忍,像一件完美的瓷器被摔碎了一个角,令人惋惜。
程清泉有些发呆,他一直想起海城,海城的脸,海城的声音,海城不好意思摸着后颈的样子,海城双手捧着药酒递给他时的表情,海城拉着他说要送他回家时,眼神里的关切。
程清泉初中时就知道自己与身边其他男孩不同,其他男孩对女孩有倾慕之心,而他只对男孩才会心动。
那时他还是个健全健康的孩子,从小父母离异,母亲独自养育他,把所有希望都寄予在他身上,他除了学诗词歌赋语言文化,还要学舞蹈绘画和各种乐器,看不完的书上不完的补习班。
上高中后,因为舞蹈表现优秀,拿回了省里很多青少年舞蹈比赛冠军,他开始主修舞蹈,每天都为了能考上北京舞蹈学院而努力着,放学练完舞,在更衣室看到舞室其他男同学的裸体,他会害羞得不敢直视。
他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只能是埋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对他寄予厚望的严厉母亲绝不会允许他是个同性恋,所以同学们一个个早恋,他却一直单身,女同学的追求也一一礼貌拒绝。
高三那场病后,得知他保肢无望,要强的母亲接受不了现实,患上了抑郁,就在他眼前,从六楼病房一跃而下。
被推入地狱的他更是无暇想爱情的事,直到他褪了几层皮从地狱里爬出来,在老师的鼓励下捡起小时候的画笔,努力练习绘画,复读考上美院,当上了老师,才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段恋情。
那人也像海城一样,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关怀备至,他告知了身体上的残缺,那人说不在乎,他信了,他们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可是当两人情意所至坦诚相见,那人却还是无法接受他的残缺,不愿看更不愿触碰他的右腿,最后,他发现了那人与别的男人聊得暧昧,这段感情最终以分手收场。
他想海城既已知道他的缺陷,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说他对海城没有一点心动那是假的,海城那样的男人,谁能不心动呢,可也只能到此,他不再相信会有人爱他的全部,也不敢再毫无保留的袒露自己的残缺。
水开了,程清泉泡了杯红茶,盖上密封盖,撑着腋拐拿着茶杯,回到卧室。
卧室床边有台黑色轮椅,他把腋拐靠墙放在角落,坐上轮椅,滑到浴室去洗澡,浴室地滑,他曾拄着腋拐在浴室滑倒,伤了肋骨,那之后洗澡他都坐着轮椅去,家里没有装门槛,轮椅很方便通过。
洗完澡,他把自己丢到床上,一夜辗转浅眠。
第二天,程清泉一如往常的起得很早,他习惯了每天比学生早去画室,学生8点半上课,他8点前就会到。--*--更新快,无防盗上biqugexx.net-*--
走到昨天与海城分开的路灯下,他的心情还是突然的低落了,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加快脚步走向画室,翻着口袋找钥匙,突然余光看到草坪的长椅上坐着个人,他转头看清那人后,惊讶得愣在原地。
是海城。
海城还穿着昨天的黑衬衫和西裤,靠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他。
程清泉被他看得不自在,慌忙转身想去开画室的门,海城冲上来抓住他的手腕,把他转向自己:
“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
海城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也有些沙哑,但语气还是温柔的,他根本不舍得对程清泉大声说话。
程清泉这才想起,昨天回家后手机就一直放在包里,关了静音。
“我……没看手机,你……你是早上来的,还是一晚都没走?”
程清泉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没想到海城会在这里,他有些吓到了。
“晚上我再来找你,你下了课在画室等我。”
海城的声音虽然轻和,整个人却又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说完也不等程清泉回答,转身离开了。
回到车上,海城靠在座椅上疲惫的闭上眼睛,他昨晚一夜没睡,在画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一夜,想了一夜,心疼了一夜。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了程清泉,很多人说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义,他同意,如果程清泉长得不是这么好看,他也许不会心动,但是他遇见过很多好看的男人,在车库里对他投怀送抱的高越明也是个好看的男人。
可是让他心动的只有程清泉。
他以为他的脚是扭伤时,就已经很心疼,一心只想着给他送药酒,如果可以他甚至还想亲自给他擦药。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心上人竟然经历了那样巨大的伤害,断腿之痛啊,他是如何承受的。
他那区区一瓶药酒如何能治得好他的伤。
他拉着他的手去触摸假肢,告诉他他是个残疾人时,心里又是怎样的悲凉。
鼻子发酸,海城不敢再多想,昨晚他已经很没出息的站在路灯下哭过了,还要上班,他不想太狼狈。
到了警局,海城拿着一次性牙刷,去洗手间刷了个牙,又胡乱洗了把脸,熬夜的疲惫洗去了大半,洗漱完早餐也没胃口吃,回了办公室继续研究旧案。
杨士原到办公室时,就看到他最心爱的徒弟,盯着一张凶杀案现场的照片,阴沉沉的坐在办公桌前。
“哎哎过来过来。”
随手拉着路过的警员赵延,杨士原指着海城小声问他:“城子穿的是不是昨天的衣服?”
“好像是吧。”赵延皱着眉头想了想,肯定的说:“是昨天穿的。”
“你说一个每天都换衣服的男人,穿昨天的衣服来上班说明了什么?”
杨士原想诱导赵延说出他想听到的答案,赵延想了想,顿悟了:“说明他没衣服换了!”
“滚!”
杨士原一脚把赵延踹开,什么猪脑子!杨士原白他一眼,又眯着眼睛一脸了然的看向海城。
真不愧是我的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才认识两天,就在姑娘家留宿了,长得帅就是好,杨士原在心里给徒弟点了个赞。
中午吃饭海城也没什么胃口,思维神游,动作僵硬的塞了几口饭菜进嘴里,机械的嚼着,杨士原看在眼里有点担心,徒弟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技术太差被人姑娘嫌弃了?
“师傅。”
“啊?啊?!”海城突然说话,杨士原一个猝不及防,刚夹的一块肉掉汤里了。
“您当初是怎么追到师娘的?”
海城盯着杨士原,一脸严肃。
“我……”
“别又整那些虚的。”海城打断他的话:“说点实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