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源嚼了嚼嘴里的烤羊腿。</p>
肉太小了，但外酥里嫩, 香辣之中又带着一丝蜂蜜的香甜。</p>
人类现在怎么能做出这么可口的饭菜了？</p>
巨龙低着头, 看着一地的食物，它们各自散发着不同的味道。这些味道混在一起, 组成了他许久未见的人间烟火气。</p>
裴钰看着安静下来的巨龙, 又看了看满地的食物，有些拿不准这位龙君在想些什么。</p>
若说不喜欢, 那早该发火了。</p>
可若是喜欢，怎么又这幅模样？</p>
而且……裴钰翻了翻自己的空间, 他已经没有第二个烤羊腿了。</p>
烤羊腿给巨龙, 还能当个烧烤尝个味，这些自热食品怕是什么口感都尝不出来……</p>
敖源不动，裴钰也僵在了原地。唯有赵雪明毫无影响，又是加热、又是烘烤的将各类饭菜热好了，才朗声道：“小裴, 过来吃饭。”</p>
裴钰又看了敖源一眼, 沉默地往赵雪明那边去。</p>
赵雪明递给他一份自然米饭, 又将加热好的火锅烤鸭推给他。</p>
随后赵雪明才说：“冬天了, 是该吃火锅的时节了。老祖宗，岸上的渝州城做火锅乃是一绝，此时上岸，必定二十四小时满街飘香。岸上餐馆各家有各家的特色, 一天吃下来都不嫌烦。等再过一段日子, 就要过年了。”</p>
“过年是人类的大日子, 现在物流运输业发达。身处渝州想要吃北极的磷虾也不是难事。过年的时候，我们会准备一年之中最丰盛的饭菜，还想请老祖宗来尝一尝。”</p>
“凡人，你无须诱惑与我。”敖源道，“时移世易、朝代更迭，人类如何，我却比你更清楚几分。”</p>
他说完，低下头，也未见他做什么，地上一应饭菜全都飞了起来。</p>
碗碟高飞到他嘴边，落地之时只剩下几个空盘。</p>
肚有海量的龙君轻哼了一声：“也不过如此。”</p>
赵雪明看着跟前空荡荡的饭碗，又看了看裴钰跟前的烤鸭火锅，只能无奈地笑了笑。</p>
裴钰伸手将自己跟前的自热火锅推给赵雪明，赵雪明却摆了摆手：“没事，你自己吃。”</p>
巨龙似乎对他的识抬举颇为满意，龙头微垂吐出一些灼热的龙息将屋内严寒驱散后，才又趴了下来。</p>
他双目轻阖，不一会儿悠长的呼吸声就传了出来。</p>
这条龙似乎又睡着了。</p>
裴钰极快地扫了他一眼，随后收回视线一边吃着饭，一边观察着这间房间。</p>
在敖源最后的记忆之中，这是一间非常豪华的卧房，墙上点缀着永恒不灭的夜明珠，地上是砗磲制成的床，梁上挂着千金难求的青色鲛纱。</p>
它符合每一个人对龙宫的妄想，明亮瑰丽又缥缈。</p>
可现在，它被浓稠的黑包围。</p>
没了灵气的帮助，鲛纱被时光侵蚀，夜明珠腐朽在水中。砗磲床被黑夜包围，看不真切。唯有眼前巨大的红木门敞开着，还能依稀见到曾经云纹环绕的模样。</p>
裴钰将碗碟收回空间，光明正大地看向敖源。</p>
龙君唯有巨大的头颅能被凡人的双眼看清，余下的部分都隐没在黑暗之中。他头上龙角多分叉，如同雄壮的鹿。漆黑的鳞片反射着门外暗淡的光泽，莫名令人觉得疲惫。</p>
他看了很久，都没见那条龙有什么反应。</p>
裴钰心中略有些不安。他转过头，又看向赵雪明。</p>
赵雪明倚门而坐，双目微垂的想着事。浅茶色的双眸印着门外金竹的光泽，无端端的竟让裴钰想起了敖源的眼睛。</p>
裴钰更不安了，他走到赵雪明身边坐下，轻轻碰了碰赵雪明的手臂，用密语轻敲对方的手心问道：「它一直不松口，渝州城怎么办？」</p>
「如果我没猜错，渝州的事情应该已经了了。」赵雪明说。</p>
他想了想，又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往后。」</p>
裴钰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被困死，除此之外还有何可担心的？</p>
赵雪明抓住裴钰的手掌，一字一句慢慢地道：「密里亚神庭、开罗光耀之子、海对面桑莱国的迦微……他们对我们一直虎视眈眈。我们有全世界最漫长的国境线，却缺人镇守。」</p>
时间还是太短了……</p>
这种未知却强大的力量，突然降临在普通人身上。它将许多人冲击得没了脑子，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虎视眈眈。</p>
赵雪明并不怕死，也不怕国外组织有一个成熟又心思深沉的领导者。他只怕遇到中二病，担忧平衡一旦打破，那些人便如闻着腥味的大白鲨，不顾后果的组团前来掠夺。</p>
到了那一步，整个世界都将与“和平”告别。</p>
裴钰并不愚笨，赵雪明这样一说，他就明白了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再次投向巨龙。</p>
还是得想办法让这个巨大的老祖宗松口才行。</p>
老祖宗却也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p>
……毕竟当年的幼龙敖钰，是他亲手送进轮回的。</p>
龙族自诞生之初起，孕育子嗣就颇为不易。一条幼龙的诞生需要两条成龙的精血神魂交融，更需天地之气浇灌。直待天意允许，方可破壳而出。</p>
敖源自己便是河精水灵共人类万载信念所化，是应天命而诞生的龙。</p>
这般艰难才诞生的小龙崽，尚未成年就有富庶之地的封地。江南道的行云布雨又有四龙之一的长江龙君负责。他一个小小龙，只需要在江南道放心玩耍就好。</p>
可偏偏就是万事不用操心的小龙崽，闯下了不顾天道的弥天大祸。</p>
哪怕敖源将人从天庭带了出来，也不能不罚。</p>
最终敖钰被剥去龙筋龙鳞，只留龙骨护身，被送往了六道轮回。</p>
此后天道崩塌、轮回破碎、灵气消弭。兜兜转转几千年过去，龙也好神也好，都身归混沌，永不重来。</p>
然后那条被他送入轮回的小龙崽，就换了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p>
但不知为何，转世成人的小龙崽浑身龙骨全失，反而身缠天道之力，身负一段残缺的时光法则。</p>
……就像是天道相护耗尽一切，从另一段时间里将他送回现在，重新来过一般。</p>
敖源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天道倾塌之时他也陷入了长久的沉眠，最近方才苏醒。</p>
若非裴钰命魂之中还带着一丝龙气，不然便是敖琛在世，怕也认不出他这位幼弟。</p>
敖源的尾巴不耐地拍了拍地面，发出几声不大的闷响。他闭着眼用神魂观察着敖钰转世：“天道之力……也不知道当初降雨救人所种因果，到底是善是恶。”</p>
“罢了……”敖源心下叹了口气，“龙族只剩下这么个小崽崽了，还有什么好和凡人怄气的。”</p>
他睁开眼，看着裴钰与赵雪明还在眉来眼去打着眉眼官司，有些不高兴地哼了哼：“凡人，你无须思考如何说服本君。本君乃四龙之一，护佑此方天地乃诞生之职责。发下天道之誓也不无不可。”</p>
赵雪明眉头微松，不明白这头龙怎么突然转了心思。</p>
不等他想明白，龙君又轻哼了一声：“以你之来历，唤本君一声祖宗，倒也不算乱攀亲戚。”</p>
“我的来历？”赵雪明看了裴钰一眼。</p>
不太高兴的龙君却不想为凡人解惑，他自顾自吐出龙珠，傲然长吟。</p>
金竹宫顿时卷起巨大的风浪，疾风呼啸像是要把人卷走！</p>
“小裴！”赵雪明一把抓住裴钰手臂，周身雷光闪耀，将逼近的风浪破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