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机室中, 周阳手下已经有一张大红色的云锦匹料了。

大红色的桑蚕丝线, 通过一周的织造, 方才形成了三寸多些。远处打眼一块是艳丽的红锦，靠近了仔细看, 才会看到上面那繁复的缠枝莲花暗纹, 以及遍布整个布料的四种不同形状的云纹。

“父亲, 您可知最近书画店的生意大好？”周阳打完一轮, 趁着休息的片刻, 眼带着笑意地与周大老爷说道。

“哦, 是吗？我最近没去那边看过, 不太清楚。”周大老爷听着儿子的话, 心里头咯噔一下, 莫名有些心虚，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敷衍道。

“前些日子，苏掌柜的将我送去的六幅画都卖出去了，一幅五百两，我都不知道我那几幅拙笔如此受欢迎, 今天去铺在结账，便又给了苏掌柜两幅, 拖他帮着卖一下,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周少爷笑眼盈盈地自家父亲说道。

周大老爷自然是知晓，那两幅画已经躺进他的暗箱中了。但直觉告诉他, 这事儿得瞒着。

“子阳, 你那山水画别具一格, 精美绝伦，自己欣赏都不够，何必挂到店中去卖，平白折了价。”周老爷诚心诚意地与儿子说道。

在他看来，儿子的画是无价之宝，每一幅都舍不得流落在外。因此他一知道儿子的画到了铺子里，立马第一时间去找苏掌柜截留，谁知道还是出了一幅。若是再慢一下，不知道还能留下几幅来。

周阳是真不知道周大老爷对他是如此的“有信心”，认为在自家那旮旯角都能销售完了。

但他听着周老爷的话却是知道，他心中的猜测基本上是七七八八了，问道： “父亲，苏掌柜那儿的画，是不是您收了的？”

周大老爷语塞。

周阳无奈地说道：“您若是喜欢，我那儿还有不少，您过去拿就好了，如果嫌少，我现在闲人一个，有的是功夫画，何必非要书画店的那几幅？”

听着这话，周大老爷就有些不认同了：“子阳，你若是缺钱的话，直接去账上支就可以了，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可以告诉管家，不用卖画的。穷苦书生不得已，才会卖画为生。”

周阳听着目瞪口呆，他以为周大老爷受排挤，囊中羞涩，但听着这般大气的话，忽然才认识道：周大老爷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明面上遭受排挤，但手里还是有钱的。

周阳没好气地问道：“那镇上其他店铺的字画都是哪里来的？难不成都是穷苦书生的？”

“那些士子都是好些受制于人，为名为利，你又不需要。再说，物以稀为贵，你那墨宝一出手便是数幅，不是明智之举。”周老爷苦口婆心地与儿子说道。

周阳心道，周大老爷不愧是生意人，说的很有道理，便点点头道：“您说的对，是不该出手太多，这样吧，我以后只每月给苏掌柜的一两幅，父亲您可不能再去收了。”

周老爷完全没想到自己被绕进去了，矢口否认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给苏掌柜的了？”

“父亲，您方才说了一出手数幅不是明智之举，我想一月给苏掌柜的一幅应该算不上多，您可不能反悔。”周阳眉头紧皱，似是非常认真地再与周老爷商讨。

周老爷不得已，摇摇头道：“不行，最多半年一幅，四大公子之一的胡应允入朝为官之前，世面上流传着的他的画作不超过十幅，还多是赠送知己好友。”

周阳心道，周大老爷真是心大，都拿他和金榜题名的探花大人相提并论。

沉默片刻，考虑到他那画也不定卖出去，周阳也就不再坚持：“那就依父亲所言。”

江南一处别院中，一衣着锦绣的女子端着茶盘进了屋子，便见着里边的老爷还在看一幅画。

“爷，江南知府送来的瓜果，晶莹剔透的，看着很是新鲜，您来尝几个吧？”女子轻声道。

老爷没说话，片刻之后方才移开了眼神，回过头来看向女子。

“安妃，这次出来可是散好心了？”老爷吃着女子送到嘴边的果子，问道。

安妃微微笑道：“老爷，妾身已经没大碍了，以后还要长长久久地伺候老爷呢。”

“那就好，孩子的事情，以后会有的……”老爷将女子揽在怀里，颇为罕见地安慰道。

“来人。”老爷喊道。

外面守卫的应声进来，参拜行礼之后，老爷吩咐道：“吩咐下去，三日后返程，那些人也该见见了。”

“是，陛下。”侍卫应道，之后便退了出去。

次日，这个守卫森严的微微有些热闹起来了，清早上便陆陆续续有轿子落在门口，上面下来的无一不是江南地区的衙门大老爷。

自从知道天子微服来此，一个个都心惊胆战的，深怕自己辖区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圣上的上一次微服，江南官场废了三分之二，时间才过去没多久，那种阴霾还笼罩在现在这一批的官员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