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风与柳渊两人明面上虽是主仆关系, 实则已经感情至深到行同手足的地步。

他们从小一起入清霄宗门，一起长大, 形影不离。

比起这个生来就受着众星拱月, 性子还颇为傲慢的仙君儿子, 沈离风与柳渊要更合得来。

因为柳渊没有一点能值得他羡慕, 或者说嫉妒。与他待在一起不会感到压抑, 自然而然也就放的开。

所以对沈离风而言, 和柳渊对比下来, 这个堂弟根本无足轻重。

不过，沈离风从小父母早亡, 是仲父玉琰君，也就是沈孤鸣的父亲将他拉扯大。

对他有恩，他会报恩。

玉琰君飞升之前交代他唯一的事就是照顾好沈孤鸣，舆情面上, 他答应了，他答应会将沈孤鸣接到清霄宗，安然度过一生。

然而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想报玉琰君的恩而已, 和沈孤鸣本人没有关系。

前几天他见柳渊在天榜初试时，被沈孤鸣打成那样，便以为沈孤鸣这是在透过柳渊告诫自己, 是在向自己示威。

这也就罢了，最多等决试之时，让沈孤鸣清楚自己实在痴心妄想, 好好惩治他一顿，叫他别再刚愎自用。

可是柳渊死了，早上推来柳渊房门时，尸体都已经散发出一股糜烂的腥臭。

他是活生生被勒死的，死在沈孤鸣的手上，甚至死不瞑目。

手足兄弟被一个徒有“堂弟”虚名的陌生人杀死，沈离风再不能坐视不理。

“你简直是心狠手辣，畜牲不如！！”沈离风像是气疯了，他从来都是谦谦公子的形象，如今却当着众多修士的面指着他的堂弟骂，“玉琰君他光明磊落，怎么会留下你这么个孽障？！”

就在众人还在唏嘘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会逼得沈离风如此破口大骂，沈孤鸣忽然抬了眼。

他脸上被打出一个清晰的印子，这印子其实不深，但他从小就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长大后跟着凉玄也一直待在欢魇谷那有着层层叠叠绿荫的地方，没经过烈日的荼毒，肤色极白，那伤就这样挂在脸上，隐约有种病态的感觉。

任是任何人都会被突如其来的一拳和一顿骂给整懵了，然而沈孤鸣非但没有怔愣，甚至目光都不闪躲，直勾勾的盯着他，似笑非笑，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我畜牲不如，我孽障。可你又是什么好东西，那个柳渊又是什么好种？”

沈家从玉琰君一代便为书香门第，从小学的都是知礼明德，说话谈吐都很讲究。

沈离风既流的是沈家血脉，但其父亲的资历终生平平无奇，沈家几乎可以说是由玉琰君撑起来的，而他寄人篱下，却骂他堂弟，也就是玉琰君的亲生儿子畜牲不如、孽障，这等秽语张口就来，辱没了玉琰君，辱没了沈家，那沈孤鸣也没必要和他客气。

“你还有脸提柳渊？！”

沈离风望他杀人非但没有丝毫自责和解释，反而更加出言不逊，骤然就将温良谦恭让忘的一干二净，眼看一拳头又要挥下，沈孤鸣忽的抬手拽住他的手腕，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声音却没有起伏，

“我还没有问你派柳渊半夜三更充当梁上君子究竟要不要脸，你还问我有没有脸提他？”

和沈离风比起来，沈孤鸣就要镇定是多，但眼神和声调都跟浸了冰似的令人心尖发颤。

“你——”

“他半夜在客栈房梁顶上偷鸡摸狗，不知有何企图，结果我追出去，就看到他被一条大蟒蛇给勒死。你不去找凶手，在这和我废什么话？”

沈离风手腕吃痛，费了老大劲

才将手腕从沈孤鸣的桎梏中解脱出来，笑得狰狞：“大蟒蛇？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唬？柳渊他来是想劝你回清霄宗，但我说你性子死倔，肯定不肯，他却说你当时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受了蒙蔽，若早日加入清霄宗必然有所作为，为此我们还吵了一架。”

“他如此为你的前途着想，结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还存心杀人！现在还编这么一套谎话！”

明游曾与沈孤鸣在五年前的月来涧有一面之缘。

虽没说过几句话，但当初小仙君给他的印象还是可以的，不像是会滥杀无辜之人。

而且明游的性子就属于那种爱管闲事的，何况柳渊是他们清霄宗的人，他死了，也不是闲事。

明游道：“沈师兄，你说柳师兄是死在小仙君手上？那你可有何证据？”

沈离风咬牙切齿：“需要什么证据，昨天上午柳渊还活的好好的，晚上他不顾我的命令，非说要去找沈孤鸣，将其带回清霄宗，可谁知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今早死在之前订好的客栈，所以一定是昨天晚上死的，而昨天见过柳渊的只有这个人！除了沈孤鸣，还有谁会杀他？！”

加上先前天榜初试时，沈孤鸣对待柳渊的态度，那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便更加肯定沈孤鸣就是杀害柳渊的凶手。

但这一切都是沈离风以为，并没有任何证据能指证，就这样认定沈孤鸣是凶手，实在是难以服众，在场所有人纷纷露出为难之色。

就在唐恬气急，准备骂他是不是有病的时候，突然感觉扶着的人手臂在微微颤抖，她看过去，目光从她扶着的那条胳膊慢慢游上，一阵属于男人低沉而沙哑的笑声传入她的耳朵。

这笑声从原本的低沉细微，当后来压抑不住的冷笑，唐恬听得莫名有些发怵，怯怯的喊：“……爹爹？”

沈孤鸣笑声戛然而止，看向沈离风的目光中夹杂着讽刺，声音冷到如坠冰窟，直叫人打哆嗦：“那我除了劝你好好看好你的狗，还能说什么？”

明游上前拦下才没让沈离风再次暴起：“……小仙君，柳师兄他是不是你杀的。”

沈孤鸣漠然否决：“不是。”

这个“不是”说地坦然，沈离风却像被刺激到了，猛地抬手指向他，被怒意冲地连话也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柳渊不是你杀的？！”

“那请问你有何证据说人是我杀的？”

沈孤鸣抱着剑，歪了歪头，面不改色，“决试即将开始，这位人士多半疯的不轻，你们清霄宗的人由你们自己好生看管，精神不适就不要出来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