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死后还能化身亡灵, 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不论邢熠生前是何境界,化身亡灵后修为悉数消散。
但他天资极好, 散的只是修为非是灵根, 重新修炼并非难事, 以至于短短几年便可化出肉身。
魔修的凝元中期, 相当修真之人金丹中期, 要在一众炼气阶的弟子中脱颖而出, 对于小作弊精来讲, 简直和动动手指一样容易。
加上这小子八面玲珑,对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一套, 不过短短十天半个月,就和外峰和内峰弟子混熟了,三头两回能见到有弟子跟在他屁股后面吹彩虹屁。
虽然事态的发展在往最好的方向进行,但是魔修还是道修, 稍微试探,便能看得出来,所以还需邢熠自行施展障眼法,敛去周身魔息。
清霄宗是个看到魔修就会喊打喊杀的地方, 稍有一丝魔息泄露,就可能暴露在裴檀子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邢熠得每天调息, 压制,凉玄为此也真是“煞费苦心”。
兰亭别苑里,那着一身素白的男子以一个叠着二郎腿, 手肘搁在大腿上,掌心托腮,另只手捏着个碗的姿势坐在床沿边,为他的生命安全煞费苦心:“你魔修的身份要是败露了,到时可别拖我下水。我师尊眼睛尖着呢,看人一看一个准,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初春的风还带着缕缕寒意,与之有着玉石相击之意的声音并存在空气中辗转。
正在闭目打坐的邢熠闻言睁开了眼,睫帘下的眸子跟掺了冰露似的,清清凉凉,掺着灰调。
他道:“但上次的十圣榜,还有这次亲自前去雪梅峰,我就站在你旁边,也不见得你师尊有任何察觉。”
“没有察觉不代表他不怀疑你。”凉玄端起碗喝了一口,“反正你小心点,他要是亲自来找你,或者叫你上他那边去,多半就是要和你问话,言多必失,你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便可,哦瘠薄尅么?”
一个月后是下山历练的日子,邢熠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在历练中表现突出,往后拜他为师,入住长乐峰,凉玄就可以在峰上设个结界,既不怕化尘尊者会察觉到邢熠身上的魔气,也可让他堂而皇之的自由出路。
“哦瘠薄尅?”邢熠重复一遍,琢磨不懂,“什么意思?”
“就是问你能不能行,知不知道,了不了解,小智障。”
“……了解。”邢熠嘴上这么说,心底却想你瞎编的吧,他视线落在那只碗上,见白衣青年喝了口后表情凝滞,一手捂着心口,另一手就要将碗放下,一副随时随地要呕吐的样子,提醒道,“你还没喝完。”
一碗药,黑乎乎的,看起来就让人很没有食欲,但所谓良药苦口,对体寒之人有很大的疗效。
每逢冬季,一年四季中阴气最盛的季节。
长乐峰虽为清霄宗四座峰最矮的一座,但落满的霜雪仍然能覆盖住人的脚踝。
凉玄又是个时而跳脱时而如咸鱼般卧倒不起的人,帮助曲清越处理完杂事后闲着没事干,常在雪地里走动走西,偶尔还会很幼稚的堆“雪怪”,将雪揉成球当暗器砸人,砸完就跑。
回来后又沾床就睡,分毫不想着运气调息,时间一久,身体的寒气自然而然也就越堆越多。
“我知道,先让我缓缓。”凉玄耷拉着脑袋,接受无能,“……这味道,感动得我想流泪。”
邢熠但笑不语,闭目继续打坐。
半晌过去,邢熠睁眼,开口道:“该喝了。”
正端着碗蹑手蹑脚跑到门口准备泼出去的凉玄:“……”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里不断蔓延。
凉玄收回手,脸是真的不要,反倒来怪他:“不好好打坐,你关心我喝药干嘛,屋子里闷,我出去喝。”
说罢就要往外走,邢熠道:“回来!”
凉玄脚步顿住,烦躁地直撇嘴。
邢熠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天是第三天,你的风寒还没好,老实交代,前两天的药是不是全被你偷偷倒了。”
分明年龄还没他大,质问起人来气势倒是挺强。
见被戳穿,凉玄脸不红心不跳:“没有。”
“骗我。”邢熠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两人身高相差不大,都是数一数二的高个子,以旁人的视角来看,火药味挺浓烈,“我怀疑你刚刚喝的那一口也没有完全咽下去,是准备找个机会吐掉吧?”
“……没有。”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凉玄也不是怂人,闻言直接抬眼看过去,眼底满是锋芒:“邢熠,你真像我妈。”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到邢熠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眼底冷得发寒,又补上一句:“……你以后可是要当我的徒弟,对师父这么凶真的好吗?”
邢熠快被他弄得没脾气了:“我凶?”
凉玄吸吸鼻子,点头说:“你凶。”
“……”邢熠没辙,“行,我凶,我错了。”
说罢,从他手里接过碗,低眼扫去,对着那黑乎乎的药沉默片刻,捏着鼻子一口送进嘴里。
凉玄看得直拍手,正想夸他一句“勇士”,后脑勺就被一只手按过去,四片唇瓣紧紧贴合,属于药的苦涩在嘴中蔓延,不断侵蚀着味觉,滚滚流入腹中。
分离之际,一滴深褐色的药汁顺着两人嘴角下滑,挂在下巴上欲坠不坠。
邢熠抬手,用指腹磨了磨下唇,再将那滴药汁从莹白的下巴上蹭掉,含笑望着凉玄,一点没有行大逆不道之举的自知之明。
四目相对,凉玄气不打一处来,刚想一脚踹过去,胃部忽的涌上一股不适,他捂住嘴,弓背,冲着邢熠一阵干呕。
最开始没呕出东西,但瞧那架势,显然是要把五脏六腑给全呕出来,一阵捣鼓,最后吐出将近一半量的药汁。
“……”邢熠难以置信,“你居然对着我的脸吐了?!”
真不是凉玄存心不喝药,是这药实在是难以下咽。
三颗蜜饯加一碗重新熬的药,凉玄坐在床的一端,脸上没什么血色,气若游丝地说:“你真执着。”
“不执着你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邢熠伸手去抚他的发丝,又细又软,手感很好,“早点喝完早点休息,你最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