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试结束之后, 众人回到众仙楼台。数名乐师于楼阁上的纱帘后奏起，犹如钧天之乐, 优美而雄壮, 一卷长达数丈的卷轴腾于半空, 墨迹遵劲, 由下往上, 一个个揭开登上天榜六甲的名字。

声势之浩大, 从魁首的名字逐渐被揭露, 属于各门各派无数修士在看到“霸王谷-沈孤鸣”六个大字出现在第一的位置后，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中可见。

顾云珏没有看到鹿墨归的魂魄有逃出来, 往好的方面讲，就是他还被封在古镜塔内，禁制未被各门派弟子的擅入打破，一切安然；往坏的方面讲, 就是鹿墨归附在某位修士的身上，那修士从古镜塔内出来，把鹿墨归一并带了出来，目前就混在这群人之中。

“喂, 你个做师父的，怎么也不上去恭喜恭喜自己徒弟。”顾云珏见凉玄手里抱着鸠形唐恬，站在一边无动于衷, 手肘捅了捅他，后半句话声音几不可闻，“你寿命不是还有几年, 快要活不久了吗，你真不打算告诉小仙君？他以后要是知道，肯定受不住。”

“顾云珏，你简直蠢得我刮目相看。”凉玄睨他一眼，啧啧摇头，“小仙君刚夺魁，他师父就告诉他自己活不久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我家崽子还不得疯，你让他高兴一天会死？”

加上现在“颁奖典礼”还没结束，除了进入天榜六甲的子弟，任何人不得上台干扰，他现在上去恭喜个几把。

“……”顾云珏撇撇嘴，“然而我并没有见得你家崽子有多高兴。”

“不会说话就闭肛，瞎扯什么。”

凉玄皱眉，望向站在擂台中央，由栖羽阁洛神顾梵音亲自奉上只有天榜魁首才可佩戴的骨灵银镯，沈孤鸣不紧不慢地抬手，任由女主为自己戴上，眼眸敛在长睫之下，望不见情绪，嘴角却一直维持着微扬的弧度，“怎么不高兴？他不是在笑么。”

顾云珏问：“你难道不觉得他笑得很恐怖吗？”

话音刚落，凉玄正待细细观察沈孤鸣的神态，对方就察觉到什么似的望过来，两人视线穿过重重人群，在空中交汇三秒，沈孤鸣勾唇，含颚，是他熟悉的笑容，遂凉玄道：“不觉得。”

顾云珏：“……”

顾云珏转眸瞄了眼沈孤鸣，还是觉得这人笑起来无比瘆人，摸着良心讲，凉玄这疯男人压根不会带徒弟，养娃跟闹着玩儿似的，小仙君跟了他五年，会养歪委实正常，只不过他前几天还见到过沈孤鸣，那时沈孤鸣笑起来虽然也假，但还未到瘆得人骨子里去的程度。

凉玄既是他师父，想必该是很了解小仙君，不懂他为何会看不出来。

另一边，沈离风未进六甲，甚至连前十的位置都摸不着边，正在被司徒澈询问原因。

“不但是为师，掌门尊者、你曲师叔，清霄宗所有长者都对你寄予厚望，还认为你会夺魁。”

司徒澈半是忧半是叹，他不觉得此次沈离风的失误是个意外，因为这与他预想的偏十万八千里。

决试六甲之争司徒澈有看，沈孤鸣是很强，强到远远超过他的预想，凉玄这小混蛋是铁了心的要让小仙君登上天榜魁首之座。

但自己上个月刚试探过沈离风的心境，六甲必稳，不至于短短几天内心境就变了，变得连和沈孤鸣交手的资格都没有，定然是在古镜塔内发生了什么。

司徒澈道：“你老实告诉为师，你在古镜塔内究竟遇到什么了，为何会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沈离风头垂地低低的，半晌才憋出一句：“……被心魔所缠。”

司徒澈简直被气笑了：“你会有何心魔？”

嫉妒沈孤鸣，便是他的心魔。

但给沈离风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对他人说出口——因妒生恨，恨的还是自己的堂弟，故而受到非人之物的蛊惑，简直难以启齿。

凉玄抱着胳膊与顾云珏站在一边，两人一身白一身红，凤眸黑瞳与桃花眼浅瞳，均是眉目如画，俊美无俦，极其惹人注目。

之前他们的蹲点比较僻远，又有栖羽阁弟子把守，自然无人敢靠近，而今混在人群中，尽管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天榜六甲吸引，仍有个别眼尖的一下就注意到了他俩。

宛若导火线般，一点就炸。一个人惊呼出口，不知要吸引多少人朝那两人身上看去。

台下喧起一阵骚动，众仙楼台上的各位掌门长老便也闻着风声，远远望见凉玄与顾云珏的身影。

陆阁主脸色当场就变了。

她曾经就告诉过顾云珏，叫他以后少跟微词君来往，那孩子虽然剑法精绝，但修真界对他的评价早已今非昔比。

“目无长辈”，“欺师灭祖”。

身为微词君的师尊——化尘尊者虽没有亲口言明，但凉兰英口无遮拦，退出宗门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事在五年前被传得沸沸扬扬，五年后也依然没有消停下来。

她明面上可以对化尘尊者说微词君只是一时糊涂，没准过段日子就想开回到清霄宗。但这些都是客套话，她心底都明白，那两个词凉兰英这辈子都洗不掉。

凭那孩子的脾性，迟早有一天会酿出大祸。

陆阁主可以不管凉兰英，但不可以不管自己的得意徒弟，她不擅长遮掩情绪，动着让顾云珏尽快与凉兰英划清界限的心思，裴檀子很快就注意到她的面色变化，默默收回视线，目光冷得像两道冰棱。

“这、这是微词君？微词君果然也来了？”灵溪山掌门，秦山主的目光一触及到那白衣墨发的清昳青年，还是老样子，咽了口唾沫，满脸的猥琐相，“瞧瞧瞧瞧，昔日的十圣榜魁首，与如今的天榜魁首竟是师徒，可真是一段百年佳话啊。”

“你再看看你们，一个个胭脂俗粉的，戴么多金银首饰有什么用？整天打扮地花里胡哨的，竟还比不上一个男人！”

围在秦山主身旁侍奉的小妾们闻言，有的面露怨色，有的继续盘在他身上软糯糯的撒娇，还有的仿佛失了音，想着怎么能把名闻天下的微词君拿来跟她们比，自家山主这是在想什么？

裴檀子攥紧了广袖下的拳头。

曲清越道：“秦山主，灵溪山为修道门派，宗旨乃是戒色戒淫，您以后还是不要带您的这些‘夫人们’来如此场合，对内对外影响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