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被青黛晕染眼尾的凤眸一转不转盯着他。
沈孤鸣从里面看出几分犹豫与为难, 可他硬是装作不解的样子,问:“您看着我做什么?”
凉玄收回视线:“除了这个呢?”
“没啦。”沈孤鸣笑, “师父问我想要什么, 那么突然, 除了这个, 我暂时也想不到别的。”
“……”凉玄问, “你真这么喜欢我?”
这问题问地直白, 沈孤鸣的回答同样直白:“喜欢。特别喜欢。虽然师父以前经常欺负我, 现在也常常欺负我,甚至打我, 但我依旧特别喜欢你,也愿意被你打,从来没变过。”
如果这算表白的话,是个人都不会接受。
……听起来简直就是个不虐不快的神经病。
“我打你还不是你先惹的事, 记不记得以前我是怎么对你的?动辄‘欺辱’,如今你师父已经很收敛了,你应该跪下感恩戴德,而不是——”
凉玄一顿, 想,我有病吗,现在又不是与小仙君聊家常的时候, 于是摆手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沈孤鸣听得认真, 脸上笑意从未消失:“只要是关于您与我的,说再多弟子都爱听……不,只要是你说的,不管说什么,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很开心。”
人都有反差的一面,比如这位经常撩拨人而不自知的“老年人”,在甜言蜜语面前意外的纯情。
凉玄轻咳一声,他雷打不动的神色下,耳尖微漾出些许红意:“少油嘴滑舌了,我在问你一次,除了在感情方面上我不能接受你,你还有什么想做的,想要的,告诉我,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其实从方才起沈孤鸣就想问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对他那么亲切,还问他有什么想要的。
原本只当是随便一提,但经话题兜兜转转绕了个弯,他的师父还是追着这个问题问,让沈孤鸣心中产生异样之情,不多想也不行了。
久站,让两人的肩头积了层薄薄的新雪。
沈孤鸣牵着他的手,说:“师父,如果你是想感谢我替你找到吊坠,大可以不必这样。这都是身为徒弟应尽的本分,哪还敢奢求其他。”
不是我想感谢你,也不是想要你奢求什么,是我自己期盼让你以后……不至于太恨我。
克制已久的心魔与某段时期的记忆,在龙血玉吊坠被风雪吞没的刹那,纷至沓来。
如果真如鹿墨归所想,是他心性太脆弱,导致因为目睹心爱之人遗留之物而崩溃,那情况可就比现在好很多。
顾梵音曾让他能不用灵力就不用,最好连剑都不要碰,并不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听听就能算了的。
他伤得很重,毒酒浸过六腑,四肢百骸被揉碎过,这些旧疾都一个不落地带在身上,毫无转圜余地。若不是龙血玉吊坠与他自身的魔脉撑着,他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
可就今天发生的一切——
霁华催动过,灵力运转过,保命符般的玉坠丢落过,让凉玄半条腿踏入鬼门关,寿命骤减。
原本可以活个十年二十年,可经这么一折腾……
十天,最多十天。
一种无可挽回又无力的情绪攀拥而上,犹如坠落的陨石,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太短了。
真的太短。
凉玄现在最怕的不是自己将死的事实,而是在这之前,他对沈孤鸣只字未提,一直凭着‘反正日子还有很久,到时候再说不迟’这句话将小仙君蒙在鼓里。
说什么以后再说,以后一定会说,作为师父,
遗言总要留几句,但他心底清楚得很,他不可能告诉他的。
凭他与曲清越师兄弟的单纯关系,自己都不忍心告知对方,那作为对自己抱有爱慕之情的小仙君呢,怎么说的出口?
凉玄撩人而不自知,却对自己有多残忍心知肚明。
最后的时间里,他想看一个带着笑颜的徒弟,就算小仙君之后见他醒不过来后,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不会知道。
但如果硬要想,大概就会变成他这副模样吧,萎靡不振、自暴自弃。
以前被邢熠那白眼狼坑了一把,我现在也要坑小仙君了呢。
徒弟坑师父,师父再坑回去。
管他们是不是同一人,都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到时恨就恨吧,还能怎么样。
不曾答应过主角的表白,两人关系没那么亲密。死的时候,小仙君也不至于跟丧偶一样,这样想想,自己还真是善良。
“你真的不奢求?机会只有一次,为师话摆在这里,你自个看着办?”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当小仙君再看不到他睁眼,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后,所表现出来的反应,远比情种丧失挚爱要来得可怖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