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玄殒命后的一个月，修真界方才知晓。</p>
曾经超过魔头鹿墨归, 登上十圣榜巅峰的剑圣就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 彷若降下一道惊天雷劫般的逝去，这比相信玄幽门有朝一日会改邪归正还要令人难以置信。</p>
栖羽阁是修真界的耳朵, 任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个派道, 而此次也花了月余之久。</p>
由于曲清越在宗门要批的竹简与事务比较多，免不了要面临与其他门派交涉的情况, 乃至于比裴檀子要更早一步得知此噩讯。</p>
清霄宗原本没等到凉玄，还以为他要么是临时反悔, 要么是打着根本没想回来的意思故意欺骗他们，要么就是有事耽搁了。</p>
无论是哪一个理由，凉玄都没有履行他的话，在一月之后回到清霄宗。</p>
清霄宗见不到人, 曲清越与门内弟子前去霸王谷, 不但没有见着凉玄，就连沈孤鸣也对他避而不见。</p>
那时小仙君的修为还没有七年后那样高深莫测, 曲清越能感觉得出来他就在山谷内, 可无论自己怎样好言交流, 小仙君始终不肯现身，也不肯理他一句。</p>
一无所获重返宗门, 直至两日后消息不胫而走, 曲清越才知道他的师弟已不在这世上。</p>
他尚且为此失神落魄了整整三月才逐渐调整回状态, 可想而知对自己徒弟执念比海深的裴檀子会变成什么模样。</p>
那个人从来只会对微词的事重视并放于心上, 执念深到明知微词根本不爱他, 甚至恨他，却还是处处想着他。他就是他的执念，这一生都化解不了。</p>
裴檀子身为凉玄的师父，而沈孤鸣乃凉玄的徒弟，即使凉玄已经殒命，遗体对他们来讲也是丝毫不能留给他人的。</p>
裴檀子要带凉玄的遗体回清霄宗，沈孤鸣不肯答应。</p>
这对师祖徒孙本“无冤无仇”，却终为一个人兵戎相向。</p>
裴檀子亲自去了一趟霸王谷，那毕竟是大乘境界的修士，沈孤鸣不想见也非见不可。</p>
七年之前，金丹期对上大乘境，其中差距犹如天堑。</p>
大乘境的威压如海般沉沉散去，霎时天地骤变，树木倒塌，裴檀子望见绿荫后方的沈孤鸣，说起来那还是他们第一次正面对峙。</p>
两两交锋，带着一身的伤，淌了一地的血，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金丹境的沈孤鸣是如何从大乘境的裴檀子手下，守住一个冷冰冰的尸身。</p>
化尘尊者望着眼前的青年，凤眼眯起，似是不解，他不太明白，为何这个人能撑到现在。</p>
尽管沈孤鸣对凉玄的心思，裴檀子是知晓一二的，但他认为这人不至于对一个不会睁眼不会说话的遗体如此。</p>
越是对他下狠手，这个人就越是站得坚韧，将想护的人护的严严实实，不曾倒下。</p>
……是啊，他怎敢倒下。</p>
身后空无一人。</p>
信了祁川的话，在御剑飞行百里，飞了整整一天才遥遥望见古镜塔的时候，沈孤鸣是极其不耐烦的。</p>
不知不觉，他的耐心已今非昔比，是出了奇的差。可能都是从他师父那里学来的，一不耐烦就顶着张万人欠他债的脸，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死亡气息。</p>
还好沈孤鸣只从凉玄那儿学了七八成，没有一个不爽就嘴毒叨人的癖好，祁川等人也因此守住了自尊心。</p>
“你带我来到这，是想说——”</p>
双目如两道森冷的刃盯着塔身，沈孤鸣道，“那位叫虞卉的狐狸精，如今是被关在这座塔里？”</p>
身旁的祁川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道：“明师兄给我的寻妖盘上的指示是这样没错……前辈您不是说想找一个人吗，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也没其他线索，比如他的身份，有无其他仙门世家的亲朋好友。”</p>
顿了顿，沉吟道：“唔，谢相言……我没听过这号人物也就罢了，何师妹都没听过的话，那是真的不知道了。不过既然他是被妖掳了去，那就从那只妖身上下手吧。”</p>
说了一长串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p>
“不用你说，我知道。”</p>
沈孤鸣张张嘴，“知道他具体在哪一层么？”</p>
祁川闻言犹豫了会儿，接着摇头道：“具体的寻不出来，只知道那只妖现在的确就在这座塔里。”</p>
还以为这个回答会引得对方不悦或叱骂，那晓沈孤鸣对此竟是云淡风轻地吐了个字：“哦。”</p>
然而下一刻，就见这人手里攥着一团黑金流转的魔息，在祁川等人惊愕的目光下，猛地往那塔上扣去！</p>
“轰——”</p>
原本完整又笔直的塔身瞬间塌下去一层！</p>
碎瓦翻飞间，沈孤鸣道：“没看到影子，不在这层。”</p>
说罢，掌心又凝聚出一团魔息，蓄势待发。</p>
“……”</p>
看得祁川傻了眼，也没闲工夫心骂一句疯子，忙闪到沈孤鸣面前，以一种不过分亲近的距离劝阻道，“前辈，别，这可是万佛寺的佛塔——古镜塔，你要是再来那么一下，不光这塔在外观上没眼看，里面镇压的妖魔鬼怪也会跑出来，到时就算你找到了虞卉，那也得不偿失啊。”</p>
“我，得不偿失？”沈孤鸣挑起一边眉，“我有什么好损失的。”</p>
“里面的妖魔鬼怪全跑出来对修真界——”</p>
祁川还未说完，沈孤鸣就冷淡打断：“修真界如何与我没有任何关系。”</p>
天边燃起一抹晚霞，同血一样赤红。</p>
而身形修长的黑衣青年就沐浴在这泊鲜血之下。</p>
四大门派里，撇去玄幽门不论，人们都说清霄宗栖羽阁中俊男辈出，而何师妹虽然年纪尚轻，可知道的事、见过的人都多，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p>
八分俊两分邪，是宗门里见不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