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就这样渐行渐远
无法抓住你
再也无法抓住你
就连挽回, 都是遥不可及
——防弹少年团《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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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突然大幅波动的精神状态,安医生挂断电话不久后就开车到公司楼下接他去医院进行例行检查。----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
一语不发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望向窗外, 时间尚早,暮色渐褪的天空依稀泛出黎明稀薄柔软的微白。
车里的气氛安静得像是被冰霜凝固, 只有空调吹出的暖风, 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咸气味缓慢流动。
没来由地, 已经吐空的胃毫无征兆地一阵痉挛, 他紧咬着牙关试图忍住喉头涌动的恶心感,安贤宇见状连忙降下车窗, 黎明时分的微风中糅杂着露水微涩的香气。
窗外的灯光就这么缓慢倾泻, 覆落在他苍白的眼睑上。他靠在座椅上凝望着路畔星河般流淌的灯火, 那些闪烁着暖黄微白的细碎光斑, 莫名给他一种此刻正在深海游离的错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累得快要濒死的感觉了……可能就算现在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会对死亡有半分抵抗。
他真的太累了。
很多对抑郁症并不了解的人都对这种心理疾病有着认知上的错误, 但只有亲身体会过才会明白, 抑郁症并不是单纯的情绪低落,更不是所谓的难过悲伤。
它更像是一只永远贪得无厌的恶兽, 疯狂地蚕食着人的精力和时间, 让人无时无刻不精疲力竭,思维停滞钝化,丧失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安医生带他去的地方,是首尔大学医院。一语不发地跟着安医生到治疗室里坐下,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好,服用药物过量的副作用让他现在稍稍吞咽喉头都是一阵又一阵弥漫开的浓烈腥甜。
安医生开始熟练地用言语和肢体动作诱导他进入催眠状态, 温和的声音轻柔触摸着钝痛的耳膜,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逐渐阖上双眼,意识短暂的空白就像是陷落在冰凉的湖水中不断下坠。
他是被手腕上刀割般的刺痛给惊醒的。
从前的治疗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从催眠状态中恢复,他满脸错愕呆滞地看着自己腕骨上不断滴落的鲜血,安医生表情凝重地用镊子夹着浸满酒精的脱脂棉给他手腕上的伤口止血。
“安医生……”他嘶哑着声音,漆黑如墨的眼瞳深处缓慢流溢出明晰水色,“安医生……这是……”
“瑾安……”动作娴熟地处理好少年手腕上的伤痕,安贤宇抬起头,隐在镜片下的瞳孔满是歉疚的凝重。
“我会治好你的……”他俯身安慰般轻抚着他纤瘦的背脊,“没关系的,我一定能治好你的。”
“我到底怎么了……”怔怔地睁着流泪的双眼望向窗外浮动着微白的黎明,头顶灯光寂寥惨白,他抬起头询问般对上对方隐在明晰镜片下的眼睛。
那里没有光亮,只有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悲戚。
那份悲悯的同情,疼得他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安医生……我求求您告诉我……”
“我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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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ltiple-personality Disorders?”看着两本同属于一个人的病历上截然不同的病情诊断,金晟宇颇有些惊讶地向自己的导师投去了困惑的目光,“安老师,那孩子最初的诊断不是只患有重度抑郁吗?按照临床表现来看完全没有符合多重人格症的症状啊?”
“确实没有任何能临床观察到的症状这点我并不否认。”安贤宇伸手缓缓翻开把桌上四散的诊断报告一张张叠好,“照常理来说,抑郁症和解离症一般是不会并发在同一个人身上,虽说临床上也不是没有发现过这样的病例,但他的情况却非常特殊。”
“在他的身上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人格分裂症患者的临床表现和判定特征,在治疗过程中我也没有发现过任何第二人格出现的征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很难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存在这么罕见的病例。”
“毫无外在表现的第二人格?”
“既然这样的话。”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相当有可行性的方案,林信河颇有些激动地看着病历说道,“因为主从人格之间是彼此独立的,韩瑾安的主人格患有抑郁症,那么从人格就非常有可能是正常的人格,那……”
“这个方案绝对行不通。----更新快,无防盗上-------”没有给他过多推测的机会,安贤宇立刻出声打断道,眼中的神色却在瞬间变得复杂难辨,“因为我见到的,不是那个孩子的第二人格,或者说他的身体里,从一开始就没有第二人格的存在。”
“我们从病理上定义多重人格症,指的是同一个身体里出现了多个彼此独立且互不影响的个体意识,他们会有不同的名字不同的记忆,人生经历与性格也大不相同。但是这个孩子不一样。”
……
他蓦然回忆起那个泛着潮白微光的黎明,催眠治疗刚进行到一半,原本靠在沙发上闭目安睡的少年却突然从深度催眠中毫无征兆地醒来。
究竟该如何形容他在那一瞬间的感受,想必没有亲眼见识过的人是没有办法明白的。
那个眉眼温润的少年在一片暗色中向着他缓缓睁开漆黑的双眼,水色温润的眼底雾气散尽,从中飞出的,是无数漆黑斑斓的蝴蝶。
“初次见面,安医生。”眉眼温和的少年单手托腮,泛白的指尖勾缠着耳畔晶石般蓝得发亮的发尾,淡色的唇角状似漫不经心地勾出慵懒随性的微笑。
不是记忆中一贯如云雾霁月般温和轻缓的嗓音,耳膜触及的声线仿佛在瞬间剔除所有柔软温润,低哑的嗓音琴弦般鸣泣颤动,金属般的华丽冰冷。
“我很早就想和安医生您见一面了,今天终于能如愿,真是我的荣幸。”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沙哑地低声询问,强忍惊诧的声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您不认识我吗?安医生。”面容漂亮的少年俯身柔媚地露出一抹邪肆慵懒的微笑,那张山间白雪般干净明晰的面孔,此时此刻却像是烈焰般绽开赤色的花朵,枝头芍药般的秾艳。
“我是韩瑾安啊。”
那是怎样违和的,让人手脚冰凉血液凝滞的笑容。
韩瑾安从不会这样笑,毒蛇般忸怩作态的绮丽谄媚,那种轻浮做作的媚气不该属于韩瑾安。
韩瑾安的语气从来都不会是慵懒且柔媚的,这个宛如玉石般坚硬剔透的孩子,绝不会容许自己表现出这样□□裸的凄楚靡丽。
“你……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微颤着凝视着少年蓦然陌生的面孔,放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紧缩。
“很早吧,大概是在韩瑾安和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笑容绮丽的少年单手托腮坐在沙发上,神情旖旎慵懒,苍白的手指慢悠悠地勾缠着耳畔宛如鸢尾般泛着深沉靛蓝的柔软发梢。
“您不是说要救我吗?”伸出白皙的指尖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少年俯身对着他弯起眼尾,低醇的音色金属般冰冷。
而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纤瘦的少年褪去平日里干净过分的温柔气质,像是含苞未绽的茶花骤然绽出层叠靡丽的花瓣露出其下淌着鲜血般粘稠蜜色的花蕊。他生平第一次看清了对方隐匿在沉静外表下惊人的美丽,狐狸般的狡黠漂亮。
“您难道就是打算这么救我的吗?”
“总是说着毫无用处的蠢话,反反复复地告诉我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话和大道理。”少年叹息般拖长语调,漆黑的眼瞳中衍生出莫名的笑意,荆棘般渗血的尖刺,“我究竟经历过什么,又目睹过什么,安医生,你真的了解吗?”
“或者说,您敢吗?”
少年伸手拿起放在托盘里的水果刀贴近腕骨。
这是何等,讽刺,戏剧性的一幕。
抽刀出鞘,冰冷的刀刃折射出少年脸上过分平静淡漠的神情,锋利的金属缓慢且优雅地割开白皙皮肤下潺潺流动着鲜血的浅青色血管。
他像是艺术家欣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般专注地凝视着滴落鲜血的手腕,纤细不盈一握的腕骨,朝鲜白瓷般淡雅白皙的肤色,浓烈刺目的鲜红彩绘般交缠蜿蜒,最终顺着纤细漂亮的指尖缓慢滴落,蜜般温热浓烈的红色。
“您真的敢去触碰那些伤痕吗。”
少年望向他,漆黑的眼底雾气褪尽,泛着浅淡绯红的虹膜浮现出绮丽阴郁的秾艳。
“真是讽刺的表情啊,安医生,您在怜悯些什么呢……如果是可怜我那大可不必了。”
“我会变成这样也有您的功劳,您该同情悲悯的人是您自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