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是你让我懂得了
这世间亦有无法挽回的幸福
那些从未对他人提及过的黑暗往事
如果不曾有你的话, 它们将永远沉睡在黑暗中
我知道这世上一定没有
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情了。----更新快,无防盗上------
——米津玄師《Le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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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曾经作为夏瑾安, 在江南水乡度过的那些夏日。
微微泛白的璀璨日光,路旁的香樟是鲜艳明亮到让人心醉的翠绿。
江南小镇没有广袤宽阔的大海, 微微潮热的湿润空气里, 只有蜿蜒流淌的溪水熏蒸的水汽, 沁着些微凉意。
夏日最热的时候, 他就和瑾华一起窝在庭院的阁楼上,嗡嗡作响的空调制造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冷风, 他坐在微微发烫的木质地板上, 用银亮的汤匙挖出西瓜最甜的红瓤放进瓷白的碗里, 那时还年纪尚小的瑾华赤着脚站在阳台上, 恶作剧般向着被阳光晒烫的玻璃窗洒水。
说来也奇怪,明明过了那么久, 那么遥远的过往, 可他却还记得那时,被夏日笼罩着金白朦胧的视线。
晶莹的水珠沿着明晰的玻璃落在地面上, 被阳光晒得泛白的地面一遇雨水就呲呲泛起潮湿的热意, 像是冰镇雪碧里摇晃升腾的细碎泡沫。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恰似盛夏黄昏的暮色,美好得让人眼眶发酸。
直到后来,父亲去世,母亲承受不住打击患上抑郁症卧轨自杀,亲眼目睹了母亲去世的他在医生的深度催眠下忘记了那个雪天看到的一切, 醒来后带着弟弟和那盆多年来从未开花的樱兰,离开了居住多年的故乡。
他丢弃了那架陪伴他多年的钢琴,撕碎了恩师给他去国外著名音乐学院进修的推荐信,去了布满钢筋水泥的城市。
高到可怕的物价房租,永无休止的兼职奔波,何必再谈曾经心心念念的梦想,如今光是生存就已让他精疲力竭。
那双曾经用来弹琴作曲的手,如今却一年四季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和杯盘碗碟作伴,细长白皙的手指上生出薄茧长出冻疮,一到冬天就痛痒难忍,化脓溃烂。
人活着就该接受现实,他比谁都明白,一昧的怨天尤人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死去,一条贱命而已,又有谁会愿意驻足停留。
那是什么时候呢,大概也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吧。
在酒店端盘子的时候一不留神打翻了客人的咖啡,咣当一声。闻声赶来的经理按着他的头连连向发怒的客人道歉,却没人发现他藏在衣袖下的手,被滚烫的咖啡烫出了一片瘆人的水泡,外渗的组织液混着醇香的咖啡,一滴一滴地顺着破裂的指尖往下淌。
他又一次失去了工作,没有上完大学,高中学历的他只能去做最辛苦的体力活,被人颐气指使遭人羞辱刁难,最后却拿着微薄到可怜的薪水。
没人知道曾经也意气风发眸中含光的他为什么会沦落为如今颓靡狼狈的模样,他早就放下了自己可笑的不值一文的自尊,为了生存不要命一样的打拼奔波,像是流浪狗般四处乞讨求别人施舍一口饭。但是弟弟至今未缴的学费,拖欠已久的房租,一切的一切,都把他无声逼迫到逼仄的角落,他的不甘他的痛苦,世界冷漠旁观,城市繁华依旧。
那时候他已经生病了,时常没有缘由地头痛眩晕。
为了省钱不愿意去医院,他白天在外兼职,晚上就回到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替别的制作人作曲,寒冬的日子就这么艰难地一日日熬着,也许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瑾华住校不在身边,所以看不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凝望着冬日繁星微湛的夜空,寒风声嘶力竭的呼啸就这么淹没他的悲伤。」
「真好……」他颤抖着刺痛的手指在素白的纸页下写下最后一个字,冰凉的泪,就这么簌簌落下。----更新快,无防盗上-------
「风声这么大,就算是哭,也没有人会听到」
他大概是哭了吧,不然脸颊上为什么会有潮湿的水痕,寒风吹过,刀刮般的刺痛。
可没来由地,风声依旧在耳畔喧嚣,可刺骨的寒意却骤然散去。
恍惚间回神,他察觉到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盛夏烟霞般的柔软,仿若蕴着无边温柔的水色,温暖地将他包裹。
冻得泛红的耳畔,一阵阵轻柔的热意温柔地洒落,身前的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大衣,就连脸上的口罩也是融于夜色的纯黑,可他却对着他缓慢露出白昼般明亮温柔的笑容,有一点点的年少意气,一点点的心疼柔软,更多的却像甜蜜细腻的白砂糖一般,扑洒在日光下泛滥开的,细碎晶莹的润泽。
有时候,就连他也忍不住困惑,原来的人的情绪真的会被别人的所影响。此时此刻,明明眼中还含着泪水,可他看着那孩子融满温柔暖意的笑容,却还是忍不住就这么一边哽咽着伸手拭去眼尾缓慢氤氲的潮湿绯红,一边温柔地绽开微微泛白的唇角,被泪意熏红的眼睑在暖白路灯映照下,清凌水渍仿佛落满了斑斓细碎的浮光。
“玧其啊……”缓步穿行在冬日冰冷的寒风中,他突然停下脚步,还有些微微泛红的眼尾温柔地微垂,嘴唇开阖,潮白的雾气带着些微未散的热意,就这么温热地在他苍白细致的眉眼间扑洒氤氲,“你其实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继续付出了,毕竟我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你了。”
而那孩子只是温和地笑着,不再是初见时伤痕累累的倔强和孤僻,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白砂糖一般,柔软甜腻的晶莹光泽:“哥似乎说了和我当时一样的话呢。”
“那时候的我也给不了哥任何东西不是吗?”
“可是就像哥当初说的那样,人光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竭尽全力,又何必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笑着对他重复了一遍当年,他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漆黑平静的瞳孔像是釉玉般蕴着深沉的暗光,“只要自己做出来的事无愧于心就足够了。”
“哥……你也不要觉得你欠了我什么。”
“人生本来就没有相欠,别人对你付出是因为别人喜欢,你对别人付出,是因为自己心甘情愿。”
“既然情出自愿,那便事过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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玧其的家离车站并不远,时间刚过八点,街上行人如织,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穿过青灰色的街道,暖黄的街灯在他们身后一盏盏亮起,迤逦明亮的暖光交汇绵延成人间的长明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