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不知道何时, 这片天地下起了雨,密密寂寂,混着血色晕开了眼前的宫殿。
天太黑了,黑夜使得泛着寒光的刀明亮如昔, 在那些仓惶躲避的蛀虫眼中,留下恐惧的一抹。
萧风来站在那里, 细雨打湿了他的衣服, 连发丝间都似乎沾染着雾蒙蒙的湿意。他手中的刀还在滴血, 沿着瑰丽的刀身,在地毯上留下鲜红的一滩。
这宫殿里还有其他人,他们看向萧风来的目光无不恐惧,却连动作都不敢, 一个个捂住头哆嗦着蹲在那里, 动都不敢动。
萧风来不在意地甩甩刀, 随后收刀入鞘。靴子巧妙地避过地上的狼藉,向里边走去。
那里,大梁现在的皇帝正哆嗦着躲在案几下面。案几太矮又太小,只够成年人的半个身子,于是这位似乎威严无边的帝王, 正半只身子探进里边, 外面则露这下半截身子, 只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呵。
萧风来轻轻勾起唇,带着微妙的嘲讽。这就是这个国家,在梁成岳走后选的帝王。似乎除了那个畜生, 天下也就只有这些蛀虫了。
手下早有机敏的士兵将皇帝从下面逮出来,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皇帝布满皱纹的脸,颤巍巍地抬头,看到是萧风来,立刻就是一哆嗦。
“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你,你不是想当皇帝吗?”皇帝迫不及待地道,“我可以传位给你,把皇位给你,我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地当皇帝!”
“你放过我吧,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萧风来低头看着身下肥胖的身躯,那是被财□□望养出来的蛆虫。它坐在这个朝代最顶尖的位置上,贪婪地吸吮着鲜血,下方的尸骨遍地,它只会感叹又是一顿美味大餐。
雀儿说得没错,这个国家,早就坏了,从骨子里,从根源上,都已经腐朽发脓。甚至不需要任何外力,总有一天会轰然崩塌。
萧风来的手抚摸着刀柄,在皇帝不断求饶的话中,终于开口了,“你听不见吗?”
皇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听见什么?”
“听见那些凄惨的哭喊声,听见鲜血一点点流尽的声音,听见秃鹫啄食尸体的声音。”萧风来看着这个大殿,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哀。
梁成帝哆嗦了一下,眼睛惊恐地睁大。随着萧风来的话语,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那一切。他的眼前出现了尸山血海,他的耳边是凄惨的尖叫还有血流声。
那本是连绵不断的雨声,不知何时,反而变成了另一种声音。
滴答——滴答——
粘稠的液体一点点流出来,直到最后一滴血。尸体的主人大睁着空洞的眼,不甘地望向京城。
他的尸体是遍体鳞伤,是骨瘦如柴,似乎早就被摧残得没了一丝生气,而在此时,彻底地离开了。
[你害死了我们,狗皇帝!]
[横征暴敛,敲骨吸髓。畜生,你是否看见了皇城下堆成山的尸骨。]
[娘……疼……]
[好饿啊,好渴啊,这日子到底有没有尽头啊!]
[都死了,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了,没必要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突然在皇帝耳边响起,他恐惧地看着周围,却什么都找不到。只有鼻间时时刻刻萦绕不散的血腥味,只有耳边从未停过的血流声,像是阴冷无边的怨魂一样,时时刻刻缠绕着他。
萧风来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放在狗皇帝身上,他任由那个巨大的肉虫在地上不断地蠕动,嘴里啊啊啊地大叫,似乎被吓破了胆。
可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关系的,是那些被抽干了血,吸干了骨髓的天下黎民。
萧风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大殿里的血腥味太重了。他转身,走向门口。
那里,雨还在不断地下着,似乎是那些惨死的人在哭泣。
萧风来默默地看着这个巨大无比的皇城,眼里闪过一丝沧桑。国运随着这个皇城起,又将随着这个皇城落。国运之中孕育出了他,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片皇城。
他记得每一个角落,包括砖墙上的划痕,包括宫殿中的草木,任何阴私和算计都瞒不过他。
他更记得外边无边无际的大地,记得每一缕微风,记得每一个动物,也记得鲜血浸透土壤,血色苍茫大地。
一国之运,在这几百年里,哪怕他还没有诞生,国运依旧看着这一切,看它从繁荣到落寞,看它从旺盛到腐朽。
萧风来的手轻轻抚上胸口,感受着那里另一个人的气息,“我曾以为,我的诞生,就是要永生永世的保护着这个国家的。”
“身为国运,或许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直到我看到了,那些百姓,还有你。”
“人到底有多黑暗,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如此肆意妄为?”
萧风来喃喃道,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些干枯的尸体,被这个朝代榨干最后一丝鲜血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