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
林均的后背一僵。
林至的脚步声朝他靠近过来,“你怎么知道是两个?”
“家里有三个杯子,”林均转头看着林至,放在门把上的手暗暗握紧,“我的记忆力还没那么差。”
林至看了他一会,叠起胳膊笑了笑,没有再深问下去,“用一个也不是不行。”他说。
“不行。”林均借坡下驴道,“明天我下课早,我去买。”
“不行,不行。”林至无趣地看着他。“毋庸置疑。”
“七个了。”
“你还记着呢。”林至惊讶道。
“一日七次,恭喜。”林均说着推开卧室的门。
一条腿刚迈进去,房间里的景象让他整个人彻底凝固在原地。
双人大床前面赫然立着几个礼拜前他在储物柜里没找到的一套折叠桌椅,他意识到那是他刚才在1201里看到的桌子,只不过上面的灰已经擦干净了。
撑开的折叠桌上放着一个已经被喝光的空矿泉水瓶,两个刚才还在对门厨房碗柜里的玻璃杯,还有一本书,
一本曾经藏在近纲课本下,被一只手旁若无人翻开的书,白先勇的《孽子》。
林均出神地盯着那本书,恍惚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林均……林均?”
“出来,林均……出来。”
“快出来!”
仿佛真的被这声音叫醒了,林均长吸一口气,猛地把头从一潭闭塞的黏稠里伸出来。
他全身都泡在水里,水是红色的,绕着他蜿蜒流过。
不,不止是流过。是穿过。
他的身体正在吞吐红水,流入的水流是式微的,流出时却是勃发的,位于中转之地的自己似乎在扮演一个泵的角色。就像一颗心脏。
然后他听到江思用他的身体开口说话了。
“你让我出来?”
声音更换掌舵者后比平时更动人了,的确是适合朗读的。林均能清楚地感受到声带振动带出的优雅尾音。
谁让他出来?
他是谁?
林均,他叫林均。
不,他姓江,他的爸爸叫江兵。
不,他的爸爸是一只猫,被一个人带回家的猫。
把爸爸带给他的人,语文水平深藏不露,成语一日七次的人。
林均在一片血色的黏连中慢慢抽出一把马赛里。
也是送他这把刀的人。
他不知道刀是从哪里摸出来的,只知道刀锋已经出鞘,正在等待一击重要的必杀。
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来自十八岁方得见的哥哥,记忆里的狭路相逢与他重逢,单刀赴会也足够。
“我给你带了个礼物……”那人把欲说还休的两个字在嘴里酝酿许久,终于泄露天机。
“生日快乐,林均。”
“林均。”外面的人配合地重现剧情,“我在叫林均,不是你。”
林均会心地微笑起来,举起拿刀的手。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他不该会用刀的,但他现在觉得自己游刃有余。
他把刀狠狠地插进面前的一片血红里,身体倏地变轻了,化成一缕顽固的青丝,翩然飞回灵台上。
是你在叫我吗,哥哥?
再等一下,别着急,我马上就出来了。
林均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无限接近的脸。
紧接着嘴唇就被无限接近地咬了一口。
尚且澎湃的躁狂随着一滴红色落地,迅速消散在空气里,不留分毫。
近在咫尺的眉上有一把锁,下面聚着两段认真阖起的眼波,林均伸手去拨,没有拨动。
看来是一把积年累月的旧锁了。
林均决定曲线救国。他婉转地动了动唇,作出一个迎合的开放姿态。
此法果然有效,林至立刻撤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林均微微一笑,对他说:“我出来了。”
他把握着刀的掌心又往口袋深处塞了塞,心脏在胸腔里节奏平稳地跳动着。
太平稳了,平稳得好像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心。
林均心里有些异样的不悦。
这颗心异于常人的沉静、敏锐、洞悉和果决,原来都是因为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吗?
可是引以为豪的天赋,与生俱来的主权,怎么能拱手让人?未免太危险。
他看着林至放松离开的背影,慢慢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因为握得太紧快要割破皮肤的刀。
是谁带他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