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纬度不算高,夏天的时候却也感觉一天格外的长。太阳早早的就升了起来,晚上七点左右才不情不愿地落下去。白天一长,时间仿佛就过得慢,不像在冬天,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天就又黑了。
对江潜光来说,时间过得似乎比其他人还要更慢一点。合适的翻译工作不是一直都有,他把之前接的文件翻译完后,突然就无所事事起来。
江潜光记忆里自己没有空闲过。他手头好像总有事做,要么学习,要么工作。安排给他的任务不管要花费多少时间,他都能尽心竭力地完成,除此之外的事情他就提不起什么兴致。
江潜光没有什么爱好,自己也常常觉得生活得有点无趣。以前学习和工作能占据他的大部分时间,剩余的时间看一看书补一补剧和朋友出去走走便能消磨完,而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成了业余时间。
好在古宅的生活节奏本来就很慢,比褚江公园的老大爷老大妈们还要慢得多。江潜光和孔庭兰他们待久了,渐渐也习惯了慢吞吞的生活方式。
古宅里头老孔的生活最为充实,几乎每天都要加班,有好几次江潜光都睡着了老孔还没回来。当然,不排除老孔已经回来了但是他不知道。老孔在家的时候一般都待在倒座房,而倒座房从不开灯,他要是不发出声音,完全没法知道里头有没有一只鬼。
其他鬼的生活方式就是白天睡觉晚上出来各干各的。褚惜红和薛惠心总是结伴出现,出现的时候基本都在聊天,算算薛惠心什么时候死的她们聊了近一百年,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题。印秋屏不太干别的,就是唱戏,江潜光目前听到过的戏还没有重过样。紫蝶虽然也常常蹲在水缸里不冒头,但偶尔会在江潜光在槐树底下乘凉的时候爬出来和他说会儿话。但除了紫蝶主动来厨房的那次,江潜光还没看到过她离开水缸,仿佛水缸才是本体。
孔庭兰在那个早上说自己要改变作息后,真的每天早睡早起,没过几天江潜光就开始和孔庭兰一样喂鸟。褚江公园的麻雀大概是发现了隔壁有个粮仓,清晨飞过来的麻雀已经有十几只,江潜光每天都是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叫醒的。
江潜光问孔庭兰平时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孔庭兰就回了句看房里的竖排繁体字折磨了几日眼睛后,放弃了古宅的藏书投向了网络小说的怀抱。整天和孔庭兰一人一把椅子坐在槐树下,一人拿着手机一妖捧着线装书,俨然一个网瘾青年一个文艺青年。
时间过得再慢也还是往前走的,近一个月过去后,便到了江潜光写在行程里的去医院复诊的日子。
江潜光成功拆了石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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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潜光出院的时候问过医生石膏多久才能拆,医生给出的回复是两个月。一个半月后江潜光回去复诊,却被通知石膏可以拆了。
江潜光有些茫然:“不是说要两个月吗?”
给他诊治的刘医生也很惊讶:“照道理来说是要两个月的……但是你恢复的非常好,其实一个星期前就可以拆掉了。”
他的恢复速度快归快,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先例。刘医生祝贺了几句,没有再多说什么。
江潜光总觉得他腿好得这么快和孔庭兰脱不了干系。他第一次见到孔庭兰的那个晚上第一次见鬼,跑东跑西的最后轮椅都不要了拄着拐杖走,还被孔庭兰和老孔两个冒冒失失地雪上加霜,第二天起来却觉得腿好了一点。
江潜光之前没骨折过,不太清楚自己好到了什么程度,当时也就没想到孔庭兰身上。
不管怎么说,早点拆石膏总是好的。
而且据刘医生所说,他伤得轻一点的右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段时间轮椅也不用坐了,拄拐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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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完石膏后,江潜光自己推着轮椅离开,孔庭兰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些时日江潜光外出时孔庭兰总是跟着,去医院也不例外。江潜光倒是不介意,有人在旁边帮忙他也能轻松许多。比如现在他就能解放双手,让孔庭兰推着他走。
医院里永远不缺来来去去的人,一旦处于人群之中,孔庭兰的话立刻就少了下来。
江潜光担心他无聊,主动搭话:“怎么你也不关心我一下,问问我腿好得怎么样?”
孔庭兰:“没什么大碍,不必问。”
“医生说我恢复得特别好,本来预计石膏要再过两个星期才能拆的,今天就给我拆掉了。”江潜光问,“是你的原因吗?”
孔庭兰垂了垂眸,发现江潜光也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含着笑意。
兰花妖把视线移回前方:“我也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不是没做过。
江潜光道:“我房间里枕头的味道和你身上的有点像。”
孔庭兰没说话。
江潜光问:“是你的花瓣吗?”
孔庭兰不想搭理他,只是走得更快了些。
江潜光还没有察觉个中蹊跷,只当孔庭兰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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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妖并不是很想告诉人类他是因为那天导致他的伤势加重后,良心不安用法术给他治了治伤,担心他会痛得睡不着又把自己的花瓣偷偷塞进了枕头里。
不要当着一只花妖的面提他的花瓣。
早知道塞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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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潜光显然没有“不提花瓣”的自觉,还打开了网页在线搜索:“百度上说不同品种的兰花花期不太一样,你是什么品种来着?”
孔庭兰面无表情:“我有点想把你扔在这里。”
江潜光不明所以:“啊?”
他仰头去看孔庭兰,只见孔庭兰薄唇抿着,神色似是有几分压抑着的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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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分钟过去后,文科生江潜光先生终于想起了不知道被他遗忘在哪个旮旯里的生物知识——花是种子植物的有性繁殖器官,花瓣是其组成部分之一。
江潜光老老实实地坐好,面上一本正经,眼睛直视前方,当作自己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演绎教科书式的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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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潜光没敢再说话,孔庭兰也一路没理江潜光,一直到家一人一妖都没说过一句话。
江潜光琢磨了一路怎么赔罪。孔庭兰挺喜欢看书的,他那五大箱子的书里头没准也有几本能入兰花妖的眼。孔庭兰挺长一段时间没吃过人类的食物,对吃的还挺感兴趣的,给他网购点小零食好了……
晚饭将近,他还可以顺便做点孔庭兰喜欢的甜食。
江潜光觉得自己非常机智。而且他知道孔庭兰脾气好,现在多半是害羞,估摸着是七分羞三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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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潜光刚进门,就听见了婴儿仿佛要把房顶掀了的大哭声,一时忘了自己去厨房做甜食的哄妖大计。
江潜光:“……这是我们家传来的吗?”
孔庭兰:“……好像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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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哭声不仅是从古宅里传来的,还是从江潜光的卧房里传来的。
一人一妖走得愈近,婴儿的哭声便愈加凄厉。不过他们走近了就发现,这哭声和他们走得近不近压根没什么关系。
江潜光卧房的门大敞着,里头有着三个此时
不该出现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