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这日同其他日子也无甚区别
左不过总编辑午饭时分领他们下了一趟馆子,照样是平常上班与下班
他心里头存了事,思量了一个白天,若不是事到临头来不及,他都准备写信问问许编辑了
又恼自己平日没放心思在这上头——这便是自寻烦恼了,他也不过来此一年而已,哪能事事关心呢
好在总编辑给他解了围,大抵也是知道他新人没经验,特意嘱咐了一句,让他上门送点礼物给云先生,不用多名贵,显出这份心意就好
他一时又是欢喜有了理由去见先生,一时又是气恼自己原本要做的事平白担了一个叮嘱的名头
一口气堵在那里,但礼物还是要仔细斟酌的,他苦思冥想了一下午,才得了一个妥当的主意
却是他从前无所事事得的一件物什,在专做海外生意的一家店里淘来的,一柄明灿灿的弯匙,并一方小巧的朱红铜章,另加一木盒垒得整整齐齐的暗红烛丸,据店家说是外国佬里的贵族用来封信的——把烛丸丢在弯匙上烫化,滴在封口处,再铜章这么一压,漂亮又妥帖
他当时见那铜章刻的别致,蔷薇徽纹描得极好看,也没压价,一百多大洋边买下了,店家还送了他几个信封,可惜他周边素来都是酒肉朋友,也没有心悦的姑娘,就这么闲置下来了
也是幸好他来上海时想着要同先生写信,一齐带过来了,否则眼下又是一桩麻烦事
打定主意,他特意让车夫脚程快些,又另加钱叫他在楼下等着,自己旋风般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顶着一头湿发将这三样礼物安安稳稳放进礼盒里盖好,站在原地想了一回有无遗漏,确定万事俱备后方抱着礼盒下了楼
虽是傍晚,日头渐沉,迎面而来的风依旧温暖而干爽,停下时他摸了摸发根,已经只余一点湿意了,心下一松,下了车付过车钱,却在门口犯了难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鼓足勇气,敲了三下门
依旧是女佣先问一遍,领他去了待客室,他把礼盒放在桌上,立时就忘了手该往哪搁
脚步声很快就从二楼下来了,这回他掐住指腹,竭力镇定自若的回头,冲来人笑了一笑
“宁先生,端午安康”
少年友善的问了一句好,两人坐了下来,女佣奉上热茶,他琢磨着时机,浅谈几句后把礼盒推过去,适时道,“报社一向有劳先生了,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少年轻笑道,“是我仰仗报社才是。只是这收了礼,少不得要奉上稿子答谢了”
女佣把礼盒拿下去,他自纸袋中抽出一叠厚厚的纸张递过来,他忙双手接过
首张便是雪白的一片,中间铁画银钩两个大字
《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