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挑眉，轻笑一声。

佘柯一愣，随即脸色立刻涨红，使劲瞪了爆哥一眼。

爆哥这脸被黄毛挡住了，仿佛没收到佘柯的眼刀子，摸摸下巴说：“画画嘛，也不是，不过都算艺术吧……你这建议可取，只不过我以后实践时得把门拉上，不然被人看见我可说不清了，我好好的黄花大闺男……”

佘鸠听了这话，隐隐觉察不对，去看佘柯，佘柯此刻正满脸“我什么要嘴贱开口”和“好想掐死这个姓蛋的家伙”，表情狰狞，和旁边一脸闲适的爆哥形成鲜明比较。

佘鸠到底是个学霸，学习能力强，思绪反转间，结合这场上两人平时不着调的态度，她很快反应过来，脸顿时木了。

她抬头看了爆哥一眼，黑眼睛瘆得慌，说：“你的艺术，估计得算是残疾表演，到时候刻了片放在黑布里头，说不定有猎奇的人士喜欢，哦，日营业额突飞猛进，这样你也不会因为没生意迟到了。”

爆哥：“……”

很快，在晨光照耀下明媚安宁的碟店，爆发出佘柯的一阵狂笑声，就她那笑得眼角飙泪的狂放表情，一点都看不出这姑娘刚刚还一脸怀旧的伤感，昨夜还经历了母女大战。

爆哥咳嗽了一声，瞪她两：“两个小不正经。”

佘鸠：“……”她委屈。

不过委屈完她就去想刚刚那番话，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变态。

这不怪她，都怪佘柯和爆哥！她这都是被带坏的！

既然老板来了，佘柯就要开始工作了，佘鸠填饱了肚子，又来当个免费帮工。

爆哥去接待青天白日下来买黄碟的老顾客，她则坐在老板的椅子上，把一批新的电影碟片名字编号记入电脑上。

佘鸠即使坐着，身姿也不松懒，腰背的脊骨扳直舒展，头微微垂着，视线认真直视电脑，手指轻轻按着键盘，正半生不熟的打字，但瞧她神情，又看得出这位电脑白痴并没有态度疏忽。

柜台的桌面有株绿植，是爆哥捡回来养在剪开矿泉水塑料瓶子里的，看不出是什么野花野草，此刻透过桌面上重重杂物的缝隙里，佘柯能看得清佘鸠盯着电脑桌面的瓷白脸蛋，与视线追寻间，佘鸠白皙可爱的鼻尖，被空间错位的草根轻抚的模样。

佘柯躲着人看了几分钟，怕佘鸠发现，时而偷望，时而倏忽收回视线，神经病似的，过会，她捏了捏鼻尖，假装了一会被草尖轻点的那种感受。

但余光里，她看见了碟片外壳映射出的红光，是她的眼和发。

她把新的货按种类插进碟架，目光稍许低垂，眼睫下透出昏暗的阴影。

她没再去看佘鸠了，眼里闪过轻微的恍惚。

其实，她的话，并没有说全，说真。

她对外婆的认识其实比她说的多。外婆是真的艳美，也是真的对男人态度散漫，她知道外婆有包养对象，不过后来那人要结婚了，外婆便和他断了联系。

外婆身边往往会出现许多男人，但每一阶段，男人也只有一个。

或许是年轻时吃了教训和谎言，佘柯在外婆的身上看到了对爱情的怀疑与警惕，她对每个试图接近她的男人都怀有不信任，但却无又法停止与男人交往的行动。

佘柯小时候，也受过佘母所受过的。周围人的捕风捉影，同学间的窃窃私语，一些奇怪男人的关怀以及没有朋友的伤心。

但她是真的不会忘记外婆对她的好，看得出来，因为她的出现，外婆也尽量避免了许多事情的发生。

——“后来呢？”

她的耳边又出现了佘鸠平静的问话，淡淡的，清浅的女音，含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把目光垂下，忍不住借着碟片的外壳去看佘鸠的位置。

后来啊，不知道哪天来了两个知识分子打听消息，问佘零零以前是不是干过不好的工作，外婆沉着应对，却被阴着脸尖叫着“婊.子的女儿怎么就嫁给了我儿子”的女人打了一巴掌。

那模样，恨不得立刻气势汹汹回去叫儿子离婚！

外婆卑微着乞求两人的原谅，希望女儿能得到婚姻与家庭，不要因为她的罪恶而在人生未来染上污点。

那两人对外婆娇艳脸蛋上的泪水视而不见，凶神恶煞得离开这个小地方。

然后，因为立刻工作出差，那对知识分子把轻重之分，时间之差掂量清楚，两人先去外地会谈。

意外到来，飞机失事。

那对衣着整齐夫妻，带着他们锐利挑剔的双眼，尸骨无存。

佘柯后来知道了还想：死了好，可惜了其他不该死的人。

她被自己的可怕念头悚然一个寒颤，深夜缩在被窝里抖着身子想自己是不是比他们更可恶。

事情总是具备关联性的，结束了对讨厌夫妻二人组的回忆，佘柯又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她的外婆……

是的，更让她悲痛的，是她的外婆，佘零零。

在佘柯被接回家半年之后，这位中年貌美的风流大姑娘，在自己的卧室床上画着淡妆穿着美衣，服毒自杀。

她的外婆，没了。

她总是想，为什么呢？是因为觉得自己害死了其他孩子的父母？还是对自己的人生感到失望——父母不爱，女儿不亲，不相信爱情，没有一个半个能一吐寂寞心事的友人？她在世上的唯一的牵挂，可能只有她的女儿和她的外孙女。

只不过，女儿有了归宿，外孙女又有了她以为的真正的家。

她狐疑，她只是个孤苦伶仃的半老徐娘吧。

佘零零是多绽放娇媚的玫瑰，她肆意到靡艳，开放到凋零。

佘柯一直忘不了，她离开的那一天，外婆一身红裙迷乱了路人的视线，那随风舞动的裙摆，红得诡异而张扬，配着那张虽有纹路但依旧夺目的脸，像是太阳在向世界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