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鸠回到教室时心跳还未平复,那种仿佛被蛆虫啃噬的恶寒,仿佛还在皮肤的表层蠕动。
齐放是佘鸠后桌,见佘鸠呆呆的,不禁问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佘鸠此刻脸色苍白,额间带着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汗珠,被白色的灯光一照,冷色的小脸无力而脆弱。
她低低垂了垂眸子,把看似投射地板的目光放空,摇了摇头,也没说话。
齐放皱了皱眉,说:“不然你回宿舍休息吧,我会和老师说的。”
佘鸠这才回神,看了齐放一眼,说:“没事。”
齐放狐疑担心的看了她几眼,终归没有说什么。
佘鸠拿起笔假装在写作业,呆坐了几分钟,终于把心底那股寒颤压了下去。
平常她也不是怯弱胆小的人,只是时隔两年,一朝噩梦重现。
这不亚于已经被奥特曼打倒的哥斯拉原地复活,把重建的城市一脚踩个稀烂,这城市的搭建虽然有了经验,但也需要时间。
晚修结束,佘鸠特地往楼梯口的阴暗角落看,徐浩早就不见了。
她也没去找佘柯,和同学一起回到了宿舍,拿冷水洗了洗脸。
佘柯下课后果然来找佘鸠了,但目光搜寻了一圈,也没见个人影。
佘柯有些奇怪,今个是怎么了,她两谁找谁都没成功。
班上只剩零星几只身影,齐放走得慢,他经过佘柯身旁时想到佘鸠的脸色,到底踌躇了两秒。
他偏了偏头,对佘柯说:“你去看看佘鸠吧,她有些不对劲。”
“什么意思?”佘柯拧着眉头:“你们班有人欺负她?!”
明明她们傍晚分别时还好好的,那么好一个姑娘,又不懂得多说话,在这群好学生堆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排挤。
齐放瞥了满脸“我要替人出头”的佘柯一眼,眼眸间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冷淡,心里觉得姑娘间的感情亲密又玄妙,随即说:“上课前脸色有些不对,看着像被吓的。”
佘柯:“你们没有欺负她?”
齐放一笑,清隽的脸温柔了不少:“佘鸠人很好的,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人欺负?”
佘柯一怔,反应过来后瞪了齐放一眼,也不去纠结他话语里的意思,心里想着的还是佘鸠。
佘鸠怎么会被吓呢?明明她们那时候才刚刚分别。
难道那短短的几分钟还能发生什么事情不成?
想着,也不搭理齐放,要去佘鸠宿舍找人。
她没礼貌她知道,反正她家教一不行,不是什么好家伙,二来,她不喜欢这个矮个子小白脸,看到她和佘鸠在一块,她心情就不爽利!
晚自习通常是九点半下课,学生们在宿舍收拾洗漱一番,盖被子眼一闭也差不多。
十点零一分,一屋子的学霸舍不得离开知识的汪洋,个个穿着清爽的睡衣开着台灯挑灯夜读,宿舍是十点熄灯,她们都在那黑暗的一分钟里,摩挲出手电筒,不约而同掏出了课本。
往常,佘鸠也是其中的一员,但此刻,她的床铺是暗的,舍友都好奇的看了几眼。
——砰砰砰!
门突然被敲响。
这声音扰人学习,深夜里着实突兀。
舍长皱着眉喊了声:“谁呀!”
门口人听了,顿了顿,随即说话:“我找佘鸠!”
舍长闭了嘴,走到佘鸠旁边拍了拍佘鸠的床铺子,说:“找你的。”
佘鸠没听太清门口的声音,但能在这种时候还是来找她的人,也只有一个。
佘鸠对舍长说:“抱歉。”
舍长看了她一眼,摇了下头,遂爬上床继续默背课本。
佘鸠虚掩了门,把佘柯拉到一个吵不到人的角落,问:“我听……你班上人说,你今晚不太对劲,怎么了,是吃坏了吗?”
来时路上,佘柯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个缘由,或许是逃校吃饭对佘鸠这种规矩的好学生太出格,吓到她了。又或许是她吃不了饼,胃里难受。
她更偏向后者,因为佘鸠并不像传统的好学生,即使不露山水,但她依然窥见几分峥嵘的压抑的锐利。
她自顾自说着,也没等着佘鸠反应:“该死的,要是太不舒服,我就是找那死老头的茬,让他开店,让他祸害人……”
佘鸠听她越说走向越是奇怪,忍不住按住她激动的稍稍动起来的手,说:“没,为什么这么想?你想这些有的没的……是让我听你讲笑话吗?”
佘柯闭了嘴,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掩盖着视线下移,放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佘鸠的手在这温度稍降的夜晚里,有些冰凉。她出门时她就注意到了,佘鸠的脸色的确与往常不同,眉目像是藏有心事,却因为日常里习惯性的冰冷温柔,按耐不动,不让人替她担忧。
她的脸蛋一向是白皙寡淡里透着股亲近人才能观摩稍许的乖巧,此刻在微弱的橘红色照明灯下,有些模糊,没了往日的棱角。
佘柯说:“那你为什么不舒服?”
佘鸠下意识掩盖,神色淡然说:“我没有,你听谁说的?”
“没有?你别骗我,我又不是傻!”佘柯看她,瞥了下嘴:“没精打采的,别真被吓了吧?”
她胡话般说着这种可能,又忍不住皱眉,靠近她的脸认真对她说:“真被吓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和我说,我帮你揍她!”
佘柯这一动作,使两人靠得极近,两人额头几乎贴着额头,几丝若有若无的对方的气息,萦绕在两人的眼鼻附近。
佘鸠微微挪了下被直视着的目光,是潜意识的下划,视线不经意落到了佘柯的唇上。
佘柯这人的唇色,天色带着几股红,与发眸这种人工的不同,那是先天的赤色,有些邪,有些妖,配合着长眼冷笑瞪人时像是话本中的妖精。
佘鸠不自觉走了片刻的神,等反应过来,佘柯的手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
佘柯还是不爽皱着眉,说:“到底是谁?你和我说!”
她的眸色太美了,红得带着火色,虽然是假的,但暧昧橘红的环境,像是为她生的一般。
佘鸠差点就说出了她与徐浩曾经的恩怨是非,但她张了张口,吐出的却是安慰人的话语:“真没有,你别担心我。我只是,吃的有点撑,不舒服。刚刚喝了几口热水好了不少。”
佘柯毫不掩饰她怀疑的态度:“真的假的?”
佘鸠点了下头。
佘鸠骗人时,目光都是非常真诚的,至今为止,她用那双黑眼睛撒谎,从来没有被人揭穿过。
佘柯看了一会,到底相信了她,她心里吐了口气:还好不是被人欺负,不然我有的气!
她看了眼佘鸠,说:“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饱不饱,傻子吗?还有,我可没有担心你。”
佘鸠听惯了佘柯的死鸭子嘴硬,面无表情点了下头,说:“嗯,第一次吃,没忍住。”
这下子佘柯又想起了她和佘母吵架时,佘母说佘鸠曾经过的不好的事了,一时间又有些气闷,张嘴又闭嘴的动作重复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佘鸠不解的瞧她,佘柯瞪了她一眼,说:“下次我不让你吃这么多了。”
佘鸠忍不住一笑,说:“行。”
这一番聊下来,又是十分钟,再拖,舍管怕是要来巡楼了。
佘柯见佘鸠最近眼皮底下积累的黑色素,说:“别学太晚了,身体重要。”
佘鸠还是笑:“嗯。”
佘柯依依不舍放开了抓着人家小巧肩膀的手,说:“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你也是,早点睡。”
佘柯:“晚安呐。”
佘鸠笑得轻轻眯起,黑眼珠里盛着暖光,也轻声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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