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神吗?”
终于在这人脸上看到一丝变化的惊异,只见他道:“神明于——”
葛林沃奇却打断了他。
“你是我教导出来的孩子,”他说,“你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他们的存在。”
“既然如此,你还信神吗?”
卡西提奥看着书桌上那支没有人握着却依旧在纸面上书写站立着的鹅毛笔,偏了偏头,反问:“您信吗?”
“我就是神本身。”
教会收留的儿童,有纯洁者和堕落者之分。
天资聪颖能够被教会接纳重用,以至于最后得以高升冠位的,就是纯洁者,反之,则是被教会弃之门外的堕落之徒。
但是民间却鲜少有闻“堕落”二字。
“因为不会有一个堕落者活在这世上。”
圣袍越是洁白,那双手就越加肮脏。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葛林沃奇从不着白衣。
卡西提奥是个奇怪的孩子。
自他懂事起,就总听人这么说。
他的记忆里超群,仔细想来,他似乎记得从第一次睁开眼睛直至长大成人一直以来的事情。
三岁时跟神父对答如流而被视为怪胎,六岁那年更是直接参与了城乱,险些被打入堕落者的行列。
也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杰西.平克曼。
肮脏的地牢,腥湿的脏水顺着石阶一直往下,流进囚犯的草垫之下,只要躺下便全身都阴湿发凉,腥臭不堪。
到处都有老鼠肆无忌惮地爬走,卡西提奥被推进了一间已经挤满了不下十人的阴牢之中,脚腕处紧拴着的铁链已经把腕骨坠得发肿。
纵使头脑再怎么清明,六岁的身躯也还是一般的羸弱单薄,一番折腾之下早就不堪重负,沉沉地跌倒在了那坚硬肮脏的石板地面上。
仿佛还能听见耳畔传来皮肉碰撞绽裂的声音。
“喂——”
男孩的声音沙哑得难听。
“你再不起来的话老鼠就会把你脚指头给啃了的,这儿的畜生可不挑食——”
卡西提奥睁开了眼睛。
那个一脸痞相的男孩正蹲在自己面前,嘴里嚼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来的干草,黑色的头发削得奇短,将那一颗尤其突兀硕大的脑袋彻底暴露。
见他醒了,便毫不客气地拖拽了他的身子坐了起来,稍稍给旁边的人让了位。卡西提奥这才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了一群差不多七八岁的儿童。
“外面在打仗呢——”见他正偏头留心着外边的动静,男孩便道,“我倒真希望能打得越激烈才好,最好把这地方给炸了,炸死了教皇才好呢——”
卡西提奥揉了揉眼睛:“这里是哪儿?”
“哦,你不是从那帮黑臭虫那来的?”他道,“这里是教会的地牢,他们从外面收集流浪孤儿,然后挑选不要的就会关在这里,最后集中处理——”
“集中处理?”
男孩轻笑了一声:“就是杀掉。”
卡西提奥心中一滞。
他知道这里,这是堕落者的领地。因为派系纠纷和教会里的勾心斗角,他因为能力出挑老早就被教引的神父们针对,这次更是趁着城内的叛乱而将他一同收进叛乱者的行列里——
可是如若教会对堕落者的处理方式真如他们所说是一个不留,那为何这男孩的语气——
“你在想为什么我不害怕是吗?”
他说。
“什么死不死的,我从来就没有怕过,反正我这样的人,每天跟爬虫一样活着,早就过够了。”
见他没有反应,又像是生怕他不相信似的,赶紧又补充道:“我是说真的,我老早就这么觉得了,我从小没爹没妈,也不知道是谁抚养长大的,给我吃的老头是个经营贼窝的混蛋,一天如果没给他顺够三十个翘币的小玩意儿就得挨一顿打。”
“活到十二岁——我已经受够啦——”
“你也别不信,别说什么亲人,我连朋友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一个人这么混了十几年,我早就想结束了——”
见卡西提奥还是不理他,又想说些什么,后者却打断:“我知道,我也是。”
“你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明白,但我在书上看到过。”
他笑了一声。
“我叫杰西,你识字吗?”
那个年轻主教人并不坏。
丽斯菲尔这么暗自觉得。
虽说她身为教会的修女,但实际上也只是家里走投无路的法子,其实她自己本人压根就没多少虔诚信仰,更何况——
如今这个时代,教会已经——
但卡西提奥似乎不太一样。
一身灰袍,面容冷淡,明明脸上总是一副跟教会其他人一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淡漠,但却始终觉得这个人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是的,总是格格不入。
主教大人尤其爱看书,除了出行以外其他的时间几乎都是呆在祷告室诵读。教会以全境庞大的藏书量而自诩,王城大教堂的藏书更是全境之首。
以至于有时候总觉得他有些无所不知了。明明这么年轻。
但是,在某些方面却有些令人意外地——
笨拙。
“这个——”
爱斯菲尔替他拿过了手里握着的盐罐。
“如果喝茶的话,还是放糖比较好——”
后者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额上突兀的眉毛轻轻皱了皱,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任她替自己眼前的茶杯里掺进了方糖。
似乎对一些常识一窍不通啊。
她想。
“教会杀人?”
杰西皱了眉头看他。
“你不知道?”他说,“如果你是‘纯洁者’的话,那你理应当知道内情——”
卡西提奥一脸茫然:“我是教会长大的,从有记忆里就呆在这里。”
“真难得,”杰笑,“难不成你是教会的家生子?他们这里的女人可不多,各个都是阴险狡诈的怪物——”
“你是从外面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