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又做了那个身陷大雾的梦,她看见父亲站在前方的木桥上,自己却怎么走也无法靠近他,但这一次,她并未掉进那崩腾的河流,而是梦中大地从脚下裂开,她掉入了无边的深渊,周围一切都在晃动,剧烈的反胃感促使她睁开眼,她翻过身子,“哇”地吐在了一边。
吐完后,阿芙拉开始慢慢恢复了其他的知觉,疼痛从后脑袭来,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她似乎在一辆摇晃行驶的马车上,身边莫名有着一股米西奈尔特酿红酒的气味。她发现自己的眼前似乎被蒙了一层什么东西,光隐隐从外面透进来,她试着伸手去拉,却发现动弹不得,手脚都被牢牢地捆住了。
阿芙拉慌乱起来,她拼命地扭动着身子,想把眼前的东西顶起来,却丝毫使不上力气。
“没用的。”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芙拉被吓了一跳。
“是你吗,卢普斯?”阿芙拉转动头部看向声音来源处,这才发现她身边躺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她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吐错边。
“没错,是我。”卢普斯回答,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很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阿芙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片刻后,她问:“我们这是要被谁带到哪里去?那个袭击你的黑衣人是谁?”
卢普斯忧郁地说:“我也不太清楚,那人一开始似乎是想杀了我,但他没有,只是把我带走了,你不该跟过来的。”
阿芙拉心道又不是我想的,嘴上却说:“我们都很担心你,加利维尔受了伤不便行动,我就跟了上来,本来是想看看他要把你带到什么地方,然后好想办法救你,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卢普斯说:“你们为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本来想着如果可以回到从前的境地,我一定千倍万倍地报答你们,可现在……”
阿芙拉再次沉默了,她想到了玛杜,她就这样被掳走,也不知道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她与玛杜大吵一架后还没来得及好好道歉,如果玛杜又发现她失踪了,不知道要怎么想,她实在是不想再让母亲伤心了。阿芙拉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今天是鹿神节,各条大路小路上来往的商人旅客都应该不少,她便开始大声喊叫起来:“救命!救命啊——有人在外面吗!救命啊!”
“红木叶小姐,你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大声呼救,我觉得这起不到作用……”
阿芙拉直接无视了卢普斯的劝阻,继续全力叫喊着,忽然,货车停住了,前面的人似乎下了马,片刻后,眼前一阵明亮,眼前的东西被掀开了,那是一层用来盖货的苫布,阿芙拉看见了大片紫红色的天空,紧接着,一张脸出现在上方。
那是一张沟壑丛生、饱经风霜的脸,面部轮廓锋利,一双灰色的眼睛隐在眉骨投射的阴影之下,一道可怖的刀疤从他的左眼一直拉到下巴,他灰白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脑后,头顶长着一对同样颜色的狼耳。这是一个狼人。
阿芙拉看见这脸,不由得愣住了,而她身旁的卢普斯大惊,脱口而出:“卢克,怎么是你?”
那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神色有些紧张地迅速戴上兜帽,他的脸又重新被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小姑娘,我劝你不要大喊大叫,没人会来救你。”黑衣人开口,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
阿芙拉被吓得不敢出声,卢普斯的情绪却一下子激动起来,“怎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要来杀我!”
黑衣人并未回答他的话,卢普斯更加生气了,它不停地质问着对方,黑衣人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安静点。”随后又要盖上苫布。
这时,阿芙拉颤巍巍地说:“我……我想小便。”
那黑衣人朝向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他过来解开了捆住阿芙拉的脚蹄的绳子,将她扛起,放在了地上。
阿芙拉的头还是有些晕乎,将她砸晕过去的那一下着实不轻,她环顾四周,他们仍旧处于一片密林中,四周只有树木和落叶,实在是不像有人的样子,而那辆拖着她和卢普斯的货车就停在树木中间,看样子那黑衣人今天是扮作异族的商人混进了米西奈尔,而他此时压根没走大路,直接拖着他们走了隐秘的小道,不过阿芙拉发现地上的土壤还是红色的,猜到自己还没有走出红枫林的范畴。
阿芙拉走到一颗大树背后,有些为难地回过头,对一直盯着她的黑衣人说:“你这样绑着我的手,我怎么脱裤子?”
黑衣人走过来,阿芙拉等着他帮自己解绳子,却没想到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阿芙拉吓得赶紧跳开,大叫:“你干什么!?”
黑衣人说:“放心,我见过的女人多了去了,像你这种干巴巴的小鹿蹄子,我半点兴趣也没有。”
阿芙拉说:“那你也不能脱我的裤子!你帮我把绳子解开,我真的很急,我不会跑的,我跑也跑不过你。”
那黑衣人却并未听信她的话,说:“别以为我不知道,鹿人要真的逃跑起来,我想是没什么人能追得上的。我不想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要么我帮你脱了裤子你在这里解决,要么就回去。”黑衣人指指那拖着葡萄酒的板车,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本该在车上的卢普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下一块苫布和酒桶。
趁着黑衣人发愣的空隙,阿芙拉也不管手上的绳子解没解开,撒腿就跑,她奔跑的速度实在是非常快,但那黑衣人没有试图去追她,他只是站在原地,捡起一块石头,对准阿芙拉的背影扔了过去,阿芙拉左腿一软,向前扑倒在地上。
卢普斯咬断绳子跑了下来,也被黑衣人用同样的方式再次制服。
五分钟后,一人一狼被五花大绑,扔上了板车。
“你要把我们带去哪儿?”阿芙拉有些绝望地问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回答:“你不用知道。”
“我和您素不相识,您到底为什么要绑架我!”
黑衣人不再说话,一把盖上苫布,阿芙拉眼前重新恢复黑暗,她真正开始慌乱起来,语无伦次道:“我求您了,放了我吧,我什么也没有做过,你放我回家,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请你不要把我带走!”
“红木叶小姐……”卢普斯在一旁小声地叫着她,但阿芙拉全然没听,她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里,就在刚才,她还只是以为这不过是像她平时打猎时遇到难缠的野兽一般的、她转转脑子就可以解决掉的小问题,但她现在突然醒转了过来,她短短的一生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危险,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很可能是被杀掉、亦或是被带到远离家乡的什么地方,这是她从未料想过的事情,巨大的恐慌淹没了阿芙拉,她大声喊叫起来。
“求求您!先生,我求求您!你放了我吧,你不能就这样把我带走,我父亲、我父亲他六年前就是这样不告而别,我母亲伤心了好久,就算你要带走我杀了我,也请让我回去和母亲告个别吧!她不能再这样毫无预兆地失去我了,她会崩溃的,我今天还和她吵了架,我说了很伤她心的话,求求你了先生,你放了我让我回家吧!”阿芙拉哭喊着,心脏拧成一团,她昨晚还睡在家里暖烘烘的壁炉旁,今早还收到了好多礼物,有些甚至都没来得及拆。
但任由她哭喊求饶,也没有人来放了她,马车重新行驶起来,摇晃中,阿芙拉听见前方黑衣人口中幽幽地传来一句:“小姑娘,没事不要和妈妈吵架,没准哪句话就是最后一句啦。”
马车在颠簸中不知行了多远,阿芙拉哭得用光了全身的力气,再加上白天头部受伤,在一片朦胧中昏了又睡,睡了又昏,一身骨头几近散架,卢普斯一直沉默着,黑暗中他的呼吸声与滚滚车轮声彼此起伏。
终于,伴随着‘咯噔’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头顶的苫布被拉开,刺骨寒风瞬间裹住了他们,阿芙拉顿时就被冻醒了。此时四周已是漆黑一片,耳边传来林间树叶被风呼呼刮动的声音。
黑衣人将他们依次拖下车,地上新雪未化,阿芙拉冷得直哆嗦,她不停地询问着卢克到底想做什么,乞求他放了自己,还试图用角去顶他。卢克始终绷着脸一言不发,也未还手,他只是用绳子将他们捆了一圈又一圈,牢牢地与两颗大树绑在一起。
完事后,卢克深深地看了卢普斯一眼,转身走向拉车,上马离开了。
“……”
耳边只剩下冷风刮过的声音,阿芙拉彻底被吹精神了。
“他就这么走了!?”阿芙拉不可置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