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耕一睁眼,就看见垂头站在他床前的沙玖。
大眼瞪小眼许久,恭耕耐不住了。
“吓人很好玩?”
沙玖面上毫无波澜:“叫你起床,结果,叫不醒。”
“哦,”恭耕翻身下床。“哦。”
沙玖跟着恭耕进来卫生间,踌躇了会儿,问道:“昨晚看到你背上…”
“嗯?”恭耕吐掉漱口水,掬起捧水擦嘴。“哦那个,小时候过马路不小心,后背撞到绿化带的护栏了。挺吓人?”
“真的?”
“是啊。”恭耕背过身,撩起校服,斜眼看着镜子里的伤疤。“我爸是这么说的,我都忘光了。小时候看起来更明显,现在好多了,毕竟伤疤就那么大,不变了。”
沙玖眼神暗了暗。“你都忘了?”
“奇怪吧。”恭耕说道。“我可能有选择性失忆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什么好事,忘了也好。”
恭耕见沙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连忙补充说道:“我开玩笑的,我没病。就是小时候不记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沙玖的脸色更难看了。
“最近都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啊。”上学路上,侯寿没精打采道。
毛裘捋了捋,总结道:“还是有的,过两个星期教师节和校庆放一块庆祝,十一放假前还有个运动会。”
“太远了。”侯寿踢踏着脚步。
“校庆?“沙玖发问。
恭耕主动解答:“你们一中把教师节和校庆分开过,我们实验穷,合一块过。你们是晚上开,有大舞台,LED屏,我们实验是上午,一个临时小舞台,帆布背景板。节目都是老师学生随便报名。”
侯寿插嘴:“选拔很严格。”
“这倒是。”毛裘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节目质量一年不如一年,上午太阳还那么晒,还要搬着自己的椅子去操场,翘了也就翘了。”恭耕无所谓的说道。
“那你今年要翘?”侯寿抓住重点
“嗯,我向水淼打听,说体育馆那边挺凉快的,他去年就待在那。”
三班四班一直被动处于韩亮的高压之下,每天都要接受来自班主任的狂风暴雨。
也不知道分班的时候怎么分的,三班四班整体性格迥异。
三班属于不服管的脱缰野马,四班在韩亮面前就是乖巧听话的马驹。
三四班相看两相厌,互相不对眼。
三班唾弃四班白莲花,在韩亮面前装老实会演戏,四班嘲讽三班不踏实,耍小聪明假把式。
语文老师说过一句话,恭耕觉得很在理。
“老韩一直把学生的压力加的那么大,就跟把跟线绷得特别紧一样,真到了该绷紧的时候,线就要断了。”
三班真是如此,越到关键时刻越是浮躁,打打闹闹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
当然,除了个别人会焦虑不安。
高三才开始,六科老师齐上阵,心理辅导做了不少,挨个把高三的重要性强调了一遍。
四班是重视起来了,整栋文科楼属四班来的最早走的最晚。三班虽然背书声音也是震天响,但内里爱玩的那股劲是收不住的,都眼巴巴盼着校庆,盼着运动会,盼着十一假期。
尤其正赶上新高一军训,三班的教室又紧靠操场,教官“鸭儿鸭”、“压儿压”的军训口令更是让三班静不下心来。
“静生慧,浮生躁!”操心这一班扶不起的阿斗,韩亮吼得声嘶力竭。
面对韩亮的河
东狮吼,三班也只是在下课时背地里骂上几句,转而继续喜滋滋的畅想着不上课的日子。
“你们三班就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数学老师优雅的摇着头。
“人家四班回答问题可积极了,课堂气氛,啊,那么活跃。你看看你们,该盹的盹该睡得睡,死气沉沉!都是韩亮手底下带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语文老师小南瓜捏着笔,“踏踏踏”的敲着讲台,皱着眉脆声说道。
教室里一片沉寂。
“给点儿反应啊?吱一声啊!”小南瓜恨铁不成钢。
“吱———”全班集体面瘫脸,齐声喊道。
反应有了,但依旧死气沉沉。
上课比谁都颓废,下课比谁都闹腾。
各科老师瞧着无奈却无可奈何。
“过两周就月考,拿不出成绩看我怎么撕了你们!”韩亮怒气冲天。
“死性不改!”月考前一天晚上,韩亮握着政治书一连串砸了不少“叛逆分子”。
然而。
第一次月考,三班成绩傲人得一如既往,各位老师也就彻底死了活跃三班课堂气氛的念头。
——学生出成绩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三班压了四班一头,韩亮是个看分数的,动辄拿“三班就那样都考得比你们好”跟四班说事,于是两班关系愈发紧张,你忽略忽略我我不搭理你,更有甚者大有针尖对麦芒之势。
就连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校庆,都能为三四班的明争暗斗添上一把火。
实验没有自带座位的大型场馆,校庆是个人自搬椅子去操场。
四班旁边的空教室的桌子椅子闲置不用,到这种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嫌麻烦不想搬自己椅子的,都去空教室占椅子,一时间椅子竟成了抢手资源。
奈何闲置资源连一个班的都够不上,供求不平衡,闹出不少矛盾。
我放本书占着的椅子却被你搬走了,好不容易搬下来的被别人坐了,我扔件衣服在上面宣誓主权你居然把我衣服扔地上了…云云,好不热闹。
七点刚到,顶层的三班四班就抢着下楼梯,拎着椅子“乒呤哐啷”一通乱吵,更显拥挤。
“带着学习资料!节目看两眼就过去了,学习!”韩亮在一片吵闹中提高嗓子喊道。
一小帮人赶忙反身去拿书。
校庆用的简易舞台已经搭起来了,在西侧面向整个操场。
恭耕和毛裘打过招呼,也没拿椅子,空着手下了楼梯,趁着韩亮打电话分神的时候,转身脱离三班大部队,沿着槐树下的阴凉走向体育馆的方向。
水淼果然靠谱,体育馆内凉爽得让人想就地躺倒。
恭耕也确实在地板上舒舒服服的躺下了。
校庆已经开始了,远处传来音乐,气势豪迈,听得出是武术部的BGM。
接着又换了流行乐,背景乐里枪声响个没完没了。
恭耕还蛮喜欢这种极具节奏感的踩点,但舞台上歌手的鬼哭狼嚎实在让人不忍细听。
安静了一阵子,隐约传来感情丰富语气扭的山路十八弯的声音…肯定是年度必备节目诗朗诵,歌颂老师赞美祖国。
恭耕闭着眼,感受着没有灼热只有温暖的阳光,后背是地板的凉意,偌大的场馆内只有篮球架遥遥相立。
很安静的氛围,能听得见“嘀嗒”的腕表轻响,哪怕有声音如雾气般在馆外膨胀。
乱世之外,桃花源般的静谧安详。
好像沉在水底,模糊了外界的声响,有投过水面
折射来耀眼的阳光。
空旷,明亮。
朗诵声止,掌声响起。
模糊的报幕声,又是一阵掌声,算不上热情。
恭耕有些迷糊,干脆彻底放松,昏昏沉沉进入睡眠状态。
半梦半醒间听见轻缓的脚步声,逐渐近到耳边。
恭耕警觉的睁开眼,本能的支起上身。
有些不爽,来人扰了他在校期间难得的清闲时间。
沙玖大大方方背靠着恭耕坐下,右臂随意搭在膝盖上,左腿直伸,惬意地长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