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嘈杂而无序的,像是很远,又好像很近。
十二盏手术灯轰然打亮。
逆着光,面前隔着一扇玻璃墙熙熙攘攘站满了穿白衣服的人。面孔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团,看不清楚五官,却隐约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身上很冷,像是不着寸缕。手脚也都被束缚着不能动弹。
“核对姓名。”
“温澜。”
“志愿者温澜,请宣读接受活体基因改造宣言。”
“我志愿接受活体基因改造,接种三级异种变异血清。在此危急存亡的时刻,为守卫人类的未来而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脊背上被什么东西深深刺入骨髓,空气渐渐稀薄。
疼痛,窘迫、绝望与后悔。就这样被折磨着、拉扯着意识一路向下,坠入无边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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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嗨嗨醒醒别睡了!”
桌面震得咚咚响。温澜脑子里像是被一面锣猛地敲醒了,身体从听觉开始争先恐后的重启。
她一件呢子大衣反罩在身前,就穿了两只袖子。下意识地迅速从里面脱出来,折成两折放在一边。蜷在椅子上的脚也好好地放了下来,接着又拿手当梳子用,顺了一把头发。
所有动作无比熟练,显然是个贪睡偷懒的惯犯。电光火石之间就从还做着梦,恢复得和平时伏案的工作状态别无二致。
除了脑子还有一点迷糊之外一切都好。
刚伪装好了作态一抬眼睛,一抹银红色的身影就很不客气地撞进视线——是个长卷发的女人。左眼下一颗泪痣,颦笑间惊心动魄。
“很清闲嘛,无事可做只好光天白日补补觉?”万筠花蝴蝶似的在屋里地上溜了一圈,四处打量:“这办公室批给你半年了,也不布置一下,每次来都是一个样。”
温澜见是她,又把外套披回去了,继续倒在转椅上。想起刚刚才自己苟苟祟祟的所作所为,忍不住笑:“也不敲敲门……摁个门铃也好啊!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上边儿的白大褂们又来查岗了。”
温澜和万筠已有很多年的交情了。
之前军校在读的时候她可是温澜的直系学妹。在那时候万筠就已经是个未见其人就知其美貌的著名人物。读书的几年里虽然也成绩斐然,但论影响力总没法盖过这张脸去。
万筠人生前二十年活得简直像从偶像剧里原样抠下来的似的,明里暗里为她拈酸吃醋的男男女女排成排,一直可以堵到学校大门口。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她,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挨处分的不计其数。
所有人都暗地里猜最终花落谁家。等万筠毕了业,究竟是继续深造还是回家接着做她的千金小姐。
结果最终她的生命路径却朝着众人意料之外的方向一路策马狂奔。从军事学院毕业后,万筠在灾后重建的前线上干的有滋有味。甚至后来还调任到兵鉴部,成了温澜的顶头上司兼战友。
“就该来查你的岗!叫你一天游手好闲。”万筠也跟着笑骂道“还怪我怎么不敲门,你不是也没锁?你要是锁了门我也吓不到你。”
“怎么我就游手好闲了。”温澜对好友的指控根本就不为所动,佯怒着拿靠枕掷她:“摁头让我来坐班,又不给我事做。锁门……上次就让人给拿话堵了一通,说我没什么事锁门干什么?看我看得严着呢。”
温澜回笼觉刚睡醒,习惯性的抬杯子想喝口水。忽然瞄见杯底隐隐约约沉淀了不知道什么脏东西,像是一丝毛絮。于是倒在花盆里
又去接新的。想起热水壶里也是昨天剩的残水,就又提着壶去浇刚刚那盆花。
“哎!涝了涝了。”万筠在一边儿滋儿哇。
温澜没接茬,拐了个弯另起话头:“今天来是有什么活要派给我么,好久没出去溜弯儿了。”
帝国对基因改造者的监管制度极其严苛,没有通行令那是寸步难行。温澜在这两个两点一线的小屋里已经呆了两个月没出去过,憋都快憋死了。
万筠挤眉弄眼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