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晚上的信息量可真的有点大,肖绪横到现在也没消化完全,一肚子问号没机会倒。
“筠姐和陈轻她们俩……”
“没事,小打小闹。总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一想到她俩那一本子烂账温澜的头就又开始隐隐作痛:“都是冤家……小筠人不坏的。只是脾气比较火爆,有时候说话做事是冲了点。”
熬夜还可以,但人年纪大了通宵还真的是万万不可。温澜揉着太阳穴哈欠连天,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时间长你就知道了。咱们在帝都,和地方上的分部比不了。皇帝眼皮子底下规矩多,很多时候是没有什么人身自由可言的。如果不是万筠在上面帮我们撑着,绝对过得比现在还不如。”
肖绪橫了然一点头,头上的问号划掉了一个。转转眼珠欲言又止。
温澜看着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果然还是个半大孩子心里藏不住事,笑道:“还想知道什么,你直接问就好了,但凡我知道就会都告诉你。”
得了这句话,肖绪橫开始放心大胆地刨根问底了:“咱们兵鉴部不是和部队配合作战的吗,什么时候这么交恶了。”说到这,想起刚刚才那件事就又有点生气,委屈巴巴地道:“……刚刚那个大兵,叫秦鄂的,上来就拿枪指着我。”
没想到这一句竟然直接把空气问得沉默了。安静了半晌,温澜反复斟酌着应该怎么措辞,终于开口:“其实是一直都不对付,后来更糟糕了而已。”
“他们担心基因改造者迟早有一天会丧失本性,变成怪物。”温澜的声音很轻,柔和的像是在讲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故事,絮絮道::“其实麟兽很聪明的——你别看他们长得笨头笨脑。有一回执行任务,我去追击两只三级麟兽,他们自知没有退路就抓了一个受伤的平民当靶子。”
破晓前最深的黑夜已经过去了,有微光打在她脸上。温澜语气平静,闲庭信步般,完全看不出是在形容一场如此残酷的战役:
“本来我是可以想想办法的。但当时情况太紧急了,主城那边眼看着就要守不住,关卡一破那就是成千上万人的命……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但我也不能就这么把它们放了,”温澜低眉,任凭阴影隐藏了自己的面孔,微不可查地里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继而自嘲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看我的那双眼睛——恐惧、震惊、不可置信……还有憎恶。”
肖绪橫看着暗影里她的侧脸,那么温柔那么沉静。
只有怀里的长刀还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想起夜幕下温澜的那一场旋舞。泼天的血雨,月色下她眸子里的冷光像是不化的冰。
只是好奇一问,没想到却牵扯出这么一桩事,肖绪橫反应过来连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早知道就不应该开这个口……好奇害死猫,这下在师姐心里自己的印象值要-10了。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南,再走个百二十公里就能看见长城。”温澜却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顺手在操作台上的地图上设置了目的地,坦然道:“——没关系。我做过的事情,无论是对是错我都认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做人嘛,本来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不想那么累。很多事情我都没法清楚地分个对错——只要让自己不后悔就够了。”
“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我回帝都,被处罚警告。”
地图的电子屏光线很弱,驾驶室里也没有其他光源——这种环境里真的是太容易犯困了,又暖和又安静。温澜半合着眼帘
,睫毛蝴蝶振翅般的轻轻颤抖,像是要睡着了:“这一阵还好点了……你知道以前基因改造的成功率是什么吗,微乎其微。百来个人里就只有一例成功。”
“那失败了的呢?没有人关心那些接种了变异血清,介于人和麟兽之间的他们都去哪了。”
她伸手,拇指和食指比成一把枪,在自己太阳穴上一点:
“这就是最好笑的地方了。他们杀人,就是正义的、维护和平的。我杀人,就是残暴的失控的。”
随着目的地的路程渐近,地图上靠近南侧的方向出现了一条红线,贯穿整个屏幕。
基因改造者被称为“末世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而首当其冲的那一道防线就是这条红线了。
只是这第一道防线要来的稍晚一些。
麟兽从南半球的浮岛上漂洋过海,登陆到北边的陆地上来。为了阻止入侵,已经损失了不计其数的军人和改造者,终于由中央科研部提交建议,由内阁审批通过。皇帝下令启动“长城”计划——沿着两万公里的海岸线建造共一千多个激光反应集成器,织成一道光武的海岸围墙。
这道激光对射围墙在去年首次全线试启用,至今为止都还算稳定。虽然大错误没有小毛病不断,但还算为内陆上的数万万人民隔离了不计其数的入侵者。
温澜困到了极点都还抱着她那把刀没松手,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就倒在副驾驶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