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对祖孙俩施以援手,连柳依约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因此她们齐来拜谢的时候,柳依约直说不敢当,捏了捏那小丫头的脸,便自回房间读书去了。长安则不然,不知为什么和那么点点大的小姑娘十分投缘,两人又是聊天又是嬉闹,直到第二天天色将明才睡。
次日清晨,柳依约叫长安起身上路,长安入梦不久,全不情愿,口中句句应了,但眼睛就是不睁。柳依约道:“你不走也好,毕竟我从前便是孑然一身,独自游学的,由你在身边替我背个书箱,想来也无甚必要,不如恢复了清净的好。不过你嘛,若是独自一人,身上没有银钱,却偏爱扶持弱小,真为你的前途发愁啊。”
长安一骨碌坐起来,红了眼睛道:“我长安一没钱,二没本事,三没父母亲人,所以你们都当我是多余的人罢了。你要走便走吧,我自生自灭好了。”
柳依约愕然:果然人说没睡好的人不能招惹,一句两句无心之言便能点起火来。只是这孩子心思未免太重,处处自卑,才会处处悲愤。想了一想,开口道:“你说没有父母亲人,那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长安道:“放屁,人人都是爹生娘养的,肉长的心。”他这话倒在讽刺柳依约心肠冷硬、不是人了。结伴上路十数日,长安说话间竟然颇得柳依约精髓。
柳依约道:“既然人人都是父母生养的,又有什么二致?比起那些生而不养、养而不教者,你双亲只是撒手得早,无能为力罢了,你难道有理由怨恨?”
“我从不曾怨他们。”
“可你始终觉得自己比旁人低一等,如同在心里折辱泉下二老,一般无二。”
长安怔忡着说不出话来,半晌嗫嚅道:“我…我只是怨我自己罢了。我没出息。”
“你为何要有出息?何为出息?”
“啊?”
“正因为你自觉比别人低一等,才会把有出息视为一生的价值所在。但其实,生而为人,需要的是踏踏实实活着,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也别把自己看得忒轻。没钱就去赚,没本事就去学,任何事情想清楚了就去做。我祖父当年发疯离家出走,留下我祖母与父亲被人作弄,凄苦一生;我九岁那年父亲病逝,他临终前告诉我的道理就是这个,他一辈子也只给人讲了这一个大道理。”
长安将这一番话听了进去,不觉满脸泪水。抬头看柳依约时,只见她身在光下瞧不清楚,神采间粲然有光。
主仆继续上路,此番二人关系倒是颇有不同,只是长安面皮薄,仍然不愿意太主动说话,有时甚至故意闹些别扭,柳依约往往一笑置之。二人过蓟州、上钦州,一路观看山川地理,随意搜罗书籍,走得甚慢,这天在一处郊外,不意碰见了熟人,竟是之前偶然施以援手的那对祖孙。小妮子见到长安亲热极了,一路跑过来,两个小辫子一颠一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