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原本就有消渴症,她带进宫的药丸吃完之后,家里也托人给她送过几次。只是自从进了涴衣局,加重了劳作。身心疲惫之下,病情也反复了起来,荣安便把药丸吃成了双倍。可今年却好像服药也没用了,人总是容易疲乏,眩晕。请了医官诊脉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由着自己日益消瘦萎靡。
近些时日,天气骤变。荣安早上起来,刚准备干活,却一个踉跄摔到地上,就再也没能站起来。同屋的人都知道她有病在身,怕她死在屋里,就直接把她抬去了后事房。荣安也清楚自己的事,到了这一刻,她竟欣喜自己就将解脱,离开这病魔缠身的躯体,离开这人情世故的人间。只是她心里还有牵挂,便让后事房的人找来毓敏,求她帮自己圆了最后一点夙愿。
毓敏来了,见荣安直挺挺躺在石板上,脸色如死灰般发白。再一抓荣安的手,冰凉得犹如暮气下的生铁,毓敏急忙让人找来棉被把她包裹起来,又让瑞姑姑去传太医。瑞姑姑摇摇头,低声告诉她,宫娥是不得看太医的。而且毓敏身怀六甲,这种地方不好逗留。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毓敏说着,仍是推她去找何太医。瑞姑姑不愿离开她,就让后事房的人去了。
可何太医来给荣安搭了脉,却也是跟毓敏直摇头,他估计荣安拖不过明天。毓敏的心直落,想起前年来京师的路上,只有荣安愿意亲近自己。而荣安进宫的宏愿理想至今也都没能施展实现,可她却要把这一切的不幸都归咎到自己头上。毓敏拉着荣安,求她不要死,求她再等等日子,看看自己是不是十恶不赦。
“我们都是苦命的人,你有你的苦,我有我的苦。可最终,我们都将殊途同归。”荣安用尽气力说着,“我知道宫里的规矩,可我不想被葬在荒郊野外。你把我送去大同给我父亲,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毓敏听着,心里更是难受。若是她答应,就是说她承认了一切都是她的祸害。可若不答应,是不是又说她为富不仁,见死不救?毓敏难过地哭了起来。
荣安闭上眼,不再说话。第二天,天没亮,就咽了气。
她倒好,一了百了了,可她的话却攫住了毓敏的心。淑太皇太妃和瑞姑姑都劝着毓敏,说荣安那都是被人蛊惑蒙骗才误会了她,一个死人的话何须去较真?毓敏也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想着荣安这一死,是再也没有机会向她澄清,那就是把自己的冤屈也带进了棺材。再一想到爹爹娘亲,想到她家的满门抄斩,这种永世不得昭雪的冤屈又更教人悲愤而痛心。
燕王终于又进了宫来,可听了毓敏的请求,却不假思索道:“这事,本王不便出面。”眼见毓敏又要落泪,燕王只得又说道,“本王不出面,不是不帮你。本王给你出个主意。”他让毓敏找后事房的人,许些银子给他,把荣安送出宫火化。取一坛子骨灰,再让他找人送去大同给马德城,“这样可不方便又省事?”
“会不会不敬?”毓敏担忧道。
“她说那样的话伤你,没把她喂狗就不错了。”燕王说着,瞪起眼睛来。
“那要多少银子?”
“三百两吧。”
毓敏一听,又愁起来,她哪有那么多银子。
“明天本王让三保给你送来。”燕王放低声音说道。趁着没人,赶紧抓过毓敏的手去,握在自己手心里。毓敏连忙推他,燕王却握得更紧了。他说:“你要养好身子,平安诞下孩儿,旁的事别多想。朱允炆的账,本王自会找他清算。”
“王爷。”毓敏听了,心里却更是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