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突然想起千灯观中和佳姒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感想:“我准备上贺岛主那偷点东西,到时候再送给他,既帮他省去了找寻的力气,又绝对是个他意想不到的惊喜。”所以当时和佳姒就已经料到现在这个场面了吗?
师青玄看着和佳姒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乌黑光滑的骨灰坛,正随意地拿在手里抛上抛下,好几次险些没接住砸在地上,而妙儿沉浸在和佳姒的记忆中失魂落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骨灰正处于危险之中。他宕机的大脑总算勉强跟上了节奏,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和姑娘,这样,不太好吧?”
“嗯?”和佳姒停手,对他报以露八颗森森牙齿的标准微笑,“风师娘娘觉得有何不妥吗?这不是我另一半魂的骨灰吗?”说着,她不似活人的漆黑眼珠转了转,“咦,另一半这个说法怎么怪怪的,我站一秒自攻自受的邪教。”
等她的眼神再聚焦,那些轻佻的浮色已经褪去,露出一对寒泉深潭般的眸子,语气冷得让人听不出情绪,空气中已经隐隐有极强法场的波动:“难道不论这骨灰贺岛主有否好好保存,亲人逝世后几百年有否仔细寻找,要先论我是不是有资格管教我、的、魂了吗?”
和佳姒不给任何神鬼说话的机会,把妙儿往身后一挡——以一个回护的姿势——一步一步走向贺玄和师青玄,身后逐渐凝聚出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从驼头,鹿角,兔眼,牛耳,蛇项,驴嘴,人须,到蜃腹,鲤鳞,鹰爪,虎掌,冰冷的杀气如箭在弦上,凉凉地问:“一定是君吾陛下的咒枷束缚力太强了,地师大人每天陪风师娘娘游山玩水、你侬我侬也太忙了,所以才没见过小嘉,也怪不得您。”
双玄说不出话来,妙儿也不知该说什么,花怜更不知该说什么,至于神官们——早就被这脱缰的剧情惊到石化了。
和佳姒噗嗤一下:“我认真的,这事怪不得你们。要不是沙比艾独枢强行加戏,你们怕是连妙儿这个名字都不知道吧?毕竟在原著里只出现过两次,中间还只隔了一个逗号。”
众鬼神:“?????”怎么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和佳姒晃了一下神,觉得自己仿佛说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也记不清了,便继续说她想说的:“我来之前去见过贺家三口的转世……生意还不错。贺家小妹也挺崇拜你俩的。所以……妙儿,不对,嘉喜,再不走我给你念《往生咒》了啊,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原名嘉喜的妙儿发出了深入魂魄的疑问:“你不是学道术的吗?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佛教咒语?”
和佳姒随意地挥手:“技多不压身。”
“……”
“我都说第六次了,走吧,给我点面子好吗?我本来只打算带你来道贺的,你看看你给人家风师娘娘的立殿搅的,你看看你给人家黑水沉舟的脸色吓得。”
“……”
和佳姒好像完全忘记了,今天所有骚话全是她自己说的。
其实嘉喜本来也并不知道自己今天想从双玄那里得到什么,但和佳姒帮她把伤口用一种最激烈的方法挑开,挤尽脓和混着的血之后,嘉喜也算释怀了——其实,从头到尾,她一直不敢出现,就是因为不想破坏自己在贺玄心中的形象,除开这些,她也一直是那个如花似玉、温柔贤惠的妙儿啊。
但她还是有些茫然,咒枷没有了之后她俩本该融为一体,但她俩已经各自成绝,并不能轻易融合,因此如果和佳姒不说去哪的话她跟不上,于是老实孩子又问了一遍:“去哪?”
和佳姒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既然你已经出来了,那一魂二分的事也该找君吾算算账了,他什么时候给你戴上的咒枷?”
妙儿嗫嚅道:“一魂二分的事情,是我自己……”
和佳姒皱眉:“我还在这里,什么就你自己了。”
妙儿那疤痕遍布、可以说是丑陋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情,和佳姒以为她怂了,耐心道:“有我在,你不用怕找君吾算账。”
妙儿却笑了笑——她这是从当时被纨绔关进后院到现在几百年以来第一次笑,和佳姒带着“这张脸和我很像”的无脑buff,觉得她笑起来确实还是挺如花似玉、春水凝波的,但有点怕她是受刺激过度神志不清才笑了:“怎么了?”
“谢谢,佳佳。”妙儿第一次觉得,原来鬼似乎也是可以有感觉的……好暖啊。没有了青梅竹马的玄哥,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和佳欢呀。她比自己小了几百岁,却吃过更多的苦,比自己更强大……虽然说话很难听,态度也很不好,但是——她在护着自己啊,她一边骂自己的不清醒,一边又去给她讨公道啊。
嘉喜伸出手,扯住了和佳欢的衣袖:“走吧。”
和佳欢毫不犹豫地反手握住嘉喜手腕上原本挂着咒枷的位置:“我单方面宣布我跟你锁了啊,再要我说第七遍的话葫芦娃们都该找到爷爷了。”
“……”嘉喜跟不上和佳欢的节奏,接不上话,被直接牵走了。她想起什么,在空中回头,认认真真地对双玄说:“玄……贺岛主,风师大人,阖家欢喜。”
新仙京又需要维修了,远远地传来了和佳欢语气冷淡而内容疯魔的声音:“你要叫风师娘娘她才能早生贵子,阖家欢喜。”
“……哦。”
“我嘤雄救美力挽狂澜,避免了一场过失杀人案,你没什么要表示的吗,小嘉?”
“……呃,那个,我的骨灰真的是你去偷的?”
“不给。”
“……”
“除非你叫一声好姐姐。”
“……那你的骨灰呢,收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