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青荷心中咯噔一下，扭头望向先生。这时，走在她前面的一个男孩却也站住了，他同样以为先生是在与他说话。他和迟青荷互相望了一眼，迟青荷看到他正是那位背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名字唤作庄北鲲的男孩。

见他俩都停下，先生倒是一愣，随后对庄北鲲说道：“也好，你先过来。”

庄北鲲上前几步，先生问道：“你几时动身去省里学堂读书？”

庄北鲲道：“二伯父说，已与那边先生接洽妥当，开春就可去念书了。”

先生欣然道：“好啊！你资质超群，是该去更好的地方。省城学堂视野开阔，先生的学识也要超过在下许多，又是讲究中西并举。中学重道，以义理为重；西学重艺，以格致见长。你以后可是大有希望啊！”

庄北鲲答道：“学生不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不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我母亲说了，要择一良辰请先生至家中，为先生办谢师礼。”

先生道：“那倒不必了，你日后读书，有了出息，就是给为师最好的谢礼。”又朗声背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言毕，对他摆摆手，道：“你先回吧。”庄北鲲的余光往一边的迟青荷身上稍微扫了一下，然后向先生深深鞠躬，出了教室。

先生将目光转向了迟青荷。迟青荷正满心的恐惧，看着先生发愣。谁知先生竟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是谁呀？”

迟青荷心里想着千万不要暴露了哥哥的秘密，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先生又道：“你是迟成的妹妹吧？你哥哥呢？”

见被先生识出了破绽，她有些泄气，却仍是低着头不敢出声。

先生并没有更加严厉，只是如平常一般语气说道：“迟成已经两天没来啦，今天是第三天了，你爹娘知道这事吗？”

迟青荷这才轻声道：“嗯……不知道……。”

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以后，不要替你哥哥来读书啦，回去告诉他，让他自己来。况且，这里也没有女孩子。你年纪这么小，又是女孩子，被别人认出来，人家要欺负你的。”

迟青荷听得一句“这里没有女孩子。”又说“年纪小，人家要欺负她。”，便再次勾起了心中的疑云，甚至还有一点不服气。以往在家里，父亲母亲哥哥都不让自己读书。每当她提起读书的事，他们甚至立即表现出鄙夷的神情。但是，先生难道不是比一般人更聪明吗？可是，他为什么也这么说呢？

先生起身，夹起书准备走路，他对迟青荷道：“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女孩子不能读书呢？”她鼓起勇气把沉积以久的话问了出来。

先生扭头看了看她，又淡淡道：“不为什么，你长大就明白了。”他的语气还算和气。不过，迟青荷并不满意这个回答。而且，以她现在看来，先生这个样子比他刚才讲课时的样子要不讨人喜欢多了。

迟青荷不走，也不说话，她觉得自己的问题一点也没有得到解答。

先生准备锁门，可是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站在教室里不愿出来，他只好笑着说道：“你看，你才读了半天的书，就这么不高兴了，所以，读书多了，人就不快乐。你不害怕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读书多了人不快乐？”迟青荷越发不明白了。“骗人，你自己不是也读书？你还教学生呢！”她说道。

“我不会不快乐，因为我读的书我都明白。”先生一本正经的说道。

“嗯，我也明白。”迟青荷道。

“噢？好好，那你说说，今日都明白了什么？”先生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