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扇半开的门,江衡有些不知滋味。
揉了揉不清楚的脑袋,他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走出了屋子。
在摘星楼要见涂山颂是件不大容易的事情,江衡等门童通报了许久,这才终于排上了号。江衡无奈的揉了揉发酸的双腿,看着那盏喝到寡淡的茶水,终于活泛了身体,骨节咔咔作响。
江衡正欲走进涂山颂的雅堂,却恰巧与出来的人迎面相遇。
江衡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人,道:“你怎么来了?”
即墨笑了笑,不痛不痒的道:“涂山楼主邀请我来,我便来了,顺便带了些临江楼的物产,你若不嫌弃,我稍后叫人给你送些去。”
江衡自觉失言,便笑着打了个圆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即墨也笑着点了点头,他伸出修长的手臂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示意江衡快些进去,不要让涂山颂久等。
江衡点了点头,便与即墨擦肩而过。
即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衡,有机会你可以来临江楼找我一聚。”
江衡头也不回的笑道:“谁不知道即墨楼主十年有九年不在楼内,我要是去了,十有八九是扑个空。”
即墨笑道:“也是。”他继续道,“不过,缘分总是说不准的。”
江衡爽朗的笑了笑,又向前走了几步,走了几步后江衡突然停了下来,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即墨,只瞧见一个姜汁色锦袍的背影。
江衡愣了几秒后,又重新走进了雅堂。涂山颂会客的地方也很简朴,没什么繁复绮丽的珠饰,最多的应该就是熏香了。一个又一个的饕餮香炉摆在雅堂的角落里,飘渺的香气在空气中悠悠飘转散开,而涂山颂就坐在熏香中,给人一种无法抓住的错觉。
大约是觉察到了什么,涂山颂缓缓睁开盲眼,道:“衡弟,你来了。”
江衡抬眼看去,雅堂里除了涂山颂还有卫颐,卫颐静静坐在副座,垂着眼睛,很平静的神色,只偶尔抬眼看一下江衡。
江衡笑了笑,道:“颂大哥日理万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涂山颂爽朗一笑:“人老了就是这样,你看,我这白发又生了许多,再过个几年,就真的是糟老头子了。”
江衡看着涂山颂的黑发中隐约可见点点白色,有些无奈道:“你可不像是那种会担心年纪的人。”
涂山颂却有些迷茫:“有时候,时间过得真快,等到了我想抓住它的时候,它却再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了。”话罢,他自嘲一笑,“我也是个怕老怕死的俗人。”
江衡有些惆怅,这番话倒有些说中他的心坎上,他叹道:“既然如此,就好好活着。”
江衡一边笑一边坐在下座的椅子上,卫颐始终没什么话 。江衡象征性的客套了一下:“看卫小楼主年纪轻轻,性子又稳,必定前途无量。”
卫颐不轻不重的笑了笑,眼角连起一道微弯的弧线:“江公子谬赞。”
涂山颂温和的笑了笑:“阿颐一向让我放心。”江衡看着涂山颂和卫颐,师徒两个很平淡的相处方式,也不像是有什么嫌隙。
涂山颂温和的对江衡道:“即墨带了些雨后新茶,你尝尝鲜。”江衡挑了挑眉,喝了一口,他本是个舞刀弄棒的粗人,也喝不出什么好,只觉得清香,便象征性的赞了几句。
涂山颂放下茶盏,余光瞥见卫颐的衣袍,只觉得他的衣襟短了些,靴子都露在外面了,他很自然的随口道:“回头叫人做件新衣,衣裳都短了。”
卫颐淡淡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袍,下意识的将脚缩倒衣服里,只是腿脚不便,所以这动作显得很笨拙。卫颐脸色有些发白:“师傅忘了,这是时兴的衣裳款式。”
涂山颂愣了愣,随后自顾自笑道:“是我糊涂,还当你们几个是孩子,都忘了你们早就不会冒个子了。”涂山颂笑得很温和,江衡却从他的语音中听出些苦涩的意味。
卫颐放下了茶盏,眼观鼻鼻观心,一张柔和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一个小修士便端上来了一个瓷盏。涂山颂很是自然的接过,那小修士却没有立即退下,涂山颂挥了挥手,道:“下去罢。”
小修士这才慢吞吞的离开了,卫颐瞥了那茶盏一眼,只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他轻轻站起来,半跪道:“师傅和江公子有事要谈,徒弟就不叨扰了。”
涂山颂单手捧着那茶盏,没什么神色,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卫颐走的时候肩膀不稳,不多时便离开了。
江衡看了一眼那瓷盏,里面是深褐色的汤水状。
只一眼,江衡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先前他在地狱黄泉里受刑,有些鬼差想着法子折磨他,其中有一种便是寻着一种药草,那草药味道奇特,不算是刺鼻,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那些鬼差大约是想一次性弄死他,便暗地里喂了他许久的檀香草,只可惜他是个命硬的煞星,愣是没有死成。
隔了几百年,再嗅到这气息,江衡比谁都要敏锐。
涂山颂正欲饮下,江衡却伸手制止了他,使了使眼色,涂山颂也不傻,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令江衡惊讶的是,涂山颂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平静的饮下了那盏汤药。茶盏再度轻轻扣击桌面,发出清清脆脆的一声响,那原先的小童便进来收拾了茶盏,退了出去。
江衡看着涂山颂自然而然的面对这一切,一时间竟然没有说话,良久,缓缓道:“那药……下了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