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青荷再次醒来的时候，仍然觉得头上一阵阵胀痛。眼前模模糊糊的渐渐现出许多人的影子。离的最近的是自己的母亲、一个神仙般美丽的妇人、还有一个衣着华丽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她头上带着亮晶晶蝴蝶头饰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拥有的那一种。

“醒了！醒了！”围观的有人叫道。

她渐渐看清周围这些妇人，皆是油头、粉面、朱唇，簪花珠翠加上橙黄翠绿紫金红各色衣裳，个个美艳动人，恍若仙女一般。那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身穿鹅黄色绉绸对襟高领小褂，金丝盘扣一直系到领口，闪闪发光。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花朵髻，盘在额角处，用两只水晶蝴蝶紧紧缠着。手上带着一对银白绞丝手镯，粉紫色的缎面褶裙，脚上是一双黑色圆头皮鞋。旁边那位应该是她的母亲，穿着黑色平金绣牡丹旗袍，乌亮的发髻往后微拢，蝉翼般遮住一半耳朵。迟青荷本来就头晕，这样看的更有些炫目。透过众人之间的缝隙，她看到其中一个男孩子眼熟的很。再仔细一看，两人目光相遇，那不是与哥哥在一间学堂，那天背“蒹葭苍苍”的庄北鲲吗！庄北鲲戴着一顶珊瑚结子的黑缎小帽，穿一件半旧青灰缎面薄棉袍，挺括的扎脚裤，白布祙，从头到脚是一幅家世清华的小公子的气派。他怎么也在这里？

耳边响起的依旧是咿咿呀呀的唱腔，还有胡琴、洞箫、鼓板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弱了很多，身边比方才安静。她竟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她身子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几张凳子上，身下铺着几张软垫。她突然觉得在这样一群美如仙子的女子们前面，自己碎花土布夹袄和绣花布包显得格外寒酸，还有那双褪了色的阔口单鞋尤为扎眼。她的脚缩了一下，却没有地方可缩。她想要起来，头又是一阵眩晕疼痛。

“别动！”那漂亮的妇人说道。用手按住她。她又躺了下去。

一个梳着双麻花辫的年轻的姑娘俯下身，轻轻拍着她。

“这可怎么办？”她看见母亲满脸愁容的对那漂亮妇人道。

“大夫应该马上就到。”那妇人答道。

“唉呀，你急什么？大夫就到！一定给你医好！放心好了！再说这不是醒过来了嘛！”稍远，一个俊脸俏眉，身材玲珑的女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谁知道……这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母亲苦着脸吱吱唔唔的说。

“哼！”方才说话的那女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冷冷的往这里看了一眼。

“你放心！咱们这样的家还会亏待了你们不成？”前面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缓缓说道。“再说，小孩子正长身体，恢复的快。”

“可是我还要做买卖，她这样躺着，我哪有功夫去伺候她？咱们家里一个闲人也没有……”母亲道。“早知道就不来看这戏，还遇上这样的事！”

迟青荷心里一阵难过，母亲这是嫌弃她了么？

“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那不是小孩子不小心嘛！又不是故意的。”稍远那个年轻女人又说话了。

“你就不要说了！”年长些的妇人回头怪道。

迟青荷看到那个小女孩面露不安之色，惶恐的看着周围这些人争执，然后又看着躺在凳子上的自己。

周围的女人们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在这个间隙里，迟青荷看见那小女孩伸手拿出一个黄澄澄的橘子，不过，她并不是递在迟青荷手上，而是塞到那美丽妇人的手里，然后，她用手指了指迟青荷。

“好！你剥了喂她。”那妇人对小女孩说道。

那小女孩果然将那橘子剥开，将其中一片送至迟青荷的唇边。迟青荷轻轻咬住，那橘子可真甜哪！

这时候，只听有人上楼的声音，一个老妈妈身后跟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的肩上还背着一只药箱。

“陈大夫，你看看这孩子。”那妇人说道。

女人们闪到一边，迟青荷看到那大夫俯下身来，她感到一只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拨了一下。

“砸哪里了？”大夫问道。

“这里。”迟青荷用手指了指头的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