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利忽然想不出该对他说些什么。
而尤里已经转过身,没入拥挤的人潮中,几乎在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勇利站在原地发愣。这一次,他没办法解读出尤里的怒火是从何而来了。在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相处之后,他开始逐渐地发现,尤里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只是一个善于把自己伪装得坚强的小孩子而已。他时常口是心非,用漫不经心来掩饰自己,然后再给自己贴上傲慢、暴躁、难以接近的标签,就这样一点点的,把内心封闭起来。
他没有离开,留在这里等着尤里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要令他失望了。
直到商场的顾客稀少起来,勇利也还是没有等到尤里。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公园的小路上空无一人,酒店的宴会曲终人散。
胜生勇利也是第一次觉得,房子里有些空荡荡的。他在洗漱之后,躺进了卧室的大床上,他侧躺着,盯着窗帘上的印花直出神。
勇利拿起枕边的老式Panasonic手机看了看时间,屏幕的光亮令他皱了皱眉。
他辗转反侧了一阵,却又赤着脚下了地,他走到窗前,对着玻璃呵出一口热气,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水雾上勾画了寥寥数笔,又用手掌抹得干干净净。
那是灯火通明的城市。
他将要离开这里。
胜生勇利在过去的十九年岁月里,向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出生在一个经济条件稍微宽裕些的家庭,按部就班地去念书,读大学,唯一的愿望是想让家里的弟弟不要太叛逆,不要总是带着伤回家。
勇利在刚刚才意识到,尤里和彦利有很多相似点,却也不同。在尤里的生活中,大概有什么是缺失的。
或许是源于同情,或许是一种于心不忍,他想着要给予尤里一些感情。但是他犯了错误,把这种给予变得更像是施舍,变得不对等。
勇利想起尤里在那个几天前的早晨,对他所说的:“你这个人很奇怪,我不怎么讨厌你。”
他倒了杯牛奶递给尤里:“是吗?那我很高兴,但愿你喝完它之后还能喜欢我。”
“……我现在就已经开始讨厌你了。”
“真是无聊的大人。”
“顺便提醒你,在俄语里面,‘不怎么讨厌’和‘喜欢’是不能作为同义词出现的。”
“我知道,因为这在日语里面也不是同义词。”勇利翻看着自己千里迢迢从日本带来的,足有字典般厚重的学术资料:“但是尤里奥,你应该不仅仅是不怎么讨厌我吧,说不定……还很喜欢跟我相处?”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一双红棕色眼睛里藏着笑意,他有心打趣一下这个性格别扭的少年。
尤里努力掩饰自己惊愕的情绪:“……你真是话多。对自己很有自信?”
“乱说的而已。”
勇利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继续对着已经灯火阑珊的城市出神,什么也不去想,但仍然有丝丝愧疚从心底蔓延出来。
“该睡了吧,勇利。”
他沉沉地闭上眼,混混沌沌,却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