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仿佛一张巨大的织网,在落地窗前穿针引线,布满一片莹白的色泽。
我试想过无数次和乔易在同一间屋子里睡觉,比如他被我下了药,或者我被他下了药,再或者我和他一起被别人下了药。当然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tvb剧情里,国产校园剧都是喜欢把人锁在器材室里的,可我是个特别不爱运动的人,所以这样的意外在我追他的这十二年里,从没能有幸地发生过一次。
细细想来,我绝对没想过今天这件事能发生在我头脑清醒的夜晚,我和乔易躺在同一张床上,我和他之间几乎没有一点距离。
乔易就着枕头前昏黄的台灯在看书,我用余光扫了一眼书封上的标题,是纯英文的《飘》。他带了一幅金框眼镜,半枕在床头上,因为没有穿衣服,常年运动的上半身在空调被里若隐若现,仿佛被精雕细琢过的雕塑,俊挺的鼻梁上镀着一层暖色调的橘光,双眸微沉,含着我从没见过的慵懒和温柔。
大概是我的眼光过于热切,乔易的眼睛扫过来,薄唇上翘,伸出被子里的左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怎么还不睡?台灯太亮了么?”
我摇头,说:“不是,我这人有点认床。”
乔易笑着把书放到一边,眼镜也跟着一起摘下来,翻了个身把我揽进怀里,我身上穿着他宽大的白衬衫,却依然能感受到身后那个人发烫的温度。
乔易把头埋进我的脖子里,声音里带了些懒散的尾音:“原来抱着你睡觉的感觉这么舒服。”
我被他呼出来的气挠得有些痒,话里不自觉带了点笑意:“我从小就体寒,小时候我妈也喜欢大夏天抱着我睡觉,说我跟一冰棍儿似的。”
乔易笑道:“我抱着你怎么就让你联想到你妈妈了。”
这下我更尴尬了。
乔易又把我搂紧了一些,说:“所以你名字叫不寒,是因为这个么?”
我点了点头:“我跟我妈一样,从小身体素质不好,体寒这个毛病生下来就有了。”
虽然陈嘉婉女士的本意如此,但我外婆却说我名字其实是有另外一个寓意的。
我妈一生都是个烈女子,早些年追我爸的时候听说跟我追乔易那会儿差不多,不过女追男隔层纱,加上我妈长得也算是村里一枝花,一来二回的就结婚了。
我妈这个人一生都像太阳一样温暖着她身边的人,到死都不想为难别人,查出肝癌晚期的时候还说:“哎呦,干嘛要连累别人医生啊,别人也挺累的,他们还有那么多可以救的人,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死人身上。”
我外婆说她虽然不喜欢我妈那些她没法理解的行为,但她其实挺爱她的,她知道我妈给我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我跟我妈一样,身寒但心不寒,做一个温暖的人。
不过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成为一个温暖的人,但至少我有努力去做了,毕竟老温家的基因摆在这里,一个莫名其妙失踪,一个是魔王,仅凭我一人之力想提高下老温家的整体温暖程度,还是有点困难的。
乔易说:“这样挺好的,大夏天的抱着你都不用开空调了。”
我转过头看他,说:“哎你这么一说,我感觉闻到了商机!”
乔易佯怒道:“你敢!”
我说:“我不敢,我就是说说!”
乔易笑着看我,很自然地伸过来亲了我一下,落在我的唇角。
有时候我都不得不佩服乔易的演技,好多次我都以为我是真的在跟他谈恋爱,他的那些一举一动就像是发自内心的,完全不像演出来的。虽然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尴尬,但可能是脸皮实在厚,遂羞耻心战胜了理智,也就特别开心地受了。
我说:“要不我给你画一幅画吧。”
乔易笑着说:“画什么?”
我说:“这个不能告诉你,到时候看了你就知道了。”
乔易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反手把台灯给熄了,整个卧室里的光源只剩下落地窗外倾泻而下的星光,我看着地上的光影,心里盘算着出国前再把那幅画给他吧,算是为我这十二年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说:“时候不早了,快睡吧,我抱着你睡。”
我点头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安心了很多,慢慢就睡着了。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和乔易还在上高中,我偷偷跑到他们班上去给他送零食,走半路上看见他在走廊里给一个女生讲题,那个女生对他说话的语气很嗲,我一时气不过,把零食往那女生脑袋上砸。
买的是那种小面包,我知道砸的不疼,但乔易好像特别生气,揪着我的领子,语气冰冷地说:“你有完没完了?”
我说:“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我哪里就让你那么讨厌了?我改还不行吗?”
说完我就大声地哭了出来,不过我是在梦里哭的,这件事确实发生过,可剧情完全是另外一个走向。
现实生活里我从来没在乔易面前哭过,我一直觉得我喜欢他,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这事儿是我自己必须要接受的。
那天晚上那个女生叫了她隔壁学校的哥哥来校门口堵我,我正好又上完了晚自习肚子饿,准备出去买点吃的。
路过一条小路的时候我脑袋上突然被套了一个麻袋,我还没来得及挣扎,好几根木棒子雨点般地朝我背上猛砸。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就听到有个阿姨的声音突然大吼了一声:“你们在干嘛!”
打我的木棍子立刻就停了下来,我肚子又被人踢了一脚,模模糊糊听到头顶有人骂了我一句“娘娘腔”就走了。
我躺在地上好久没有起来,就感觉有一股热气哽在喉咙里,只要一张口就会喷出来。当时天很暗,地上凉凉的,我被打了几十棒子之后第一反应没有去摸自己脑袋上有没有留血,反而摸了摸抱在肚子里的煎饼果子,发现它还坚强地维持原状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追乔易追了十二年其实是一件特别不值得炫耀的事,毕竟它实在是太失败了,没有什么地方供大家借鉴。
现在虽然回想起来很释然,但这十二年对我来说真的很漫长。
被情敌们打这事儿在那十二年里我遇到的一点也不少,世上最恶毒最难听的话我也都听过,得亏我继承了陈嘉婉女士百折不挠的基因,别人越是想拆散我和乔易,我就越是苦苦坚持。
所以我爱了他十二年,我的那些情敌们也功不可没。
那天晚上乔易抱着我睡了整整一宿,我们之间纯洁地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我也格外想发生点什么,但是乔易不想和我发生什么,我也不能逼别人和我发生什么。
加上我深知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戏,如果我强迫别人发生点什么又被别人发觉我真的想发生点什么。
理论上,我这应该算qj未遂。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来之后他胳膊麻了好一阵子,我这才知道他一晚上都没把手从我的脑袋下面撤走。
他早上穿的是件白t恤加黑色短裤,一双修长笔直的腿露了一半在外面,身材好的跟一模特似的。
乔易此刻斜倚在门框上,看见我走出来的时候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进车库里,他先把我的车门打开让我坐进去,手护在我头顶上方。
我说:“你这么照顾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笑:“我就这么一个男朋友,不得好好疼着?”
我随口道:“你要再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
乔易笑而不语,帮我把门关上,自己坐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