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连并不着恼,青年还是那么温和的望着荒,就像在凝视一个还不懂事的,无理取闹的孩子。
而荒二十余岁的年纪在已经看过几百年沧海变幻的一目连这儿也确实还是个孩子。
“不是人类抛弃了我。”他说“只是那里不适合他们居住了,不是他们的过错。”
“几百年前”一目连带着荒找了块山巅干净的石头坐下,语气平淡的从头讲起了故事。神明远远眺着山下,浅蓝色的眼眸里岁月悠长,敛入含笑的目光中“这还是个富饶的山林。”
山脚有浅溪,浅溪中有着鲜美的大鱼,山间有果树,年年硕果累累,山上有野兽,以猪鹿为主,数不胜数。
这样富饶的山林吸引了一群人类的定居,他们居住在山脚下,凭借着浅河,果树,和山上的野兽生活着。他们供奉起了掌管风的神明,希望风的神明能令林中清风温柔,庇佑他们前行。
但是,几百年过去,山林在村子里人愈来愈多的情况下逐渐不再富饶,产出的鹿皮猪肉也不再够他们生活。河流变道,早已没了大鱼的浅溪逐渐干涸,和这相对的,是附近另一条河的河道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湍急。
“山脚是个凹地,在这种情况下相当危险,于是在有一次险些遭受灾难后,他们就搬走了。”模糊了自己失去眼睛的部分,风神说道,轻描淡写的就像正在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信徒弃他而去。“在走之前,他们举村来我这里叩拜,有耄耋老人,有刚刚会行走的孩童,细细的为我打扫了神社。”
“不管是谁,都有追求自己活下去,活得更好的权利,作为庇护他们的神明,我怎么可以为此阻止他们呢。”
“既然如此。”荒并不为他话中平静而漫长的岁月所动,反而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神明话中的问题“他们已经离开了,可书翁说你现在这么虚弱是因为几年前动用了灵力……还有谁值得你动用灵力?”
一目连撑着头,他虽是一副慵懒模样,背脊却还挺得笔直,颈侧褐色纹路清晰细腻。
鸥鸟在旁侧临海的山崖下鸣叫着,神明伸指指向面朝山下村庄的山脚“看见了吗。”
“……?”荒看了看那个荒村,眉峰一挑,不明白一目连让他看一个只剩下几座坟墓的村子做什么。
“我的信徒。”风神道,日已西斜,他的脸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下多了些温度,不再是那副亏空甚大的苍白,浅浅发哑的声音就像此刻拂过青年鬓角的,带着日光暖意的风。
“他们还在那儿睡着呢。”
在他话音落下后,荒安静了一会儿。
气息冰冷的神使在安静思索时和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并无两样,他抬眼看着山崖下的景色,山崖极高,眺望之时让人心生凌云意,只是崖下太空,纵是凌云意也成了高处不胜寒。
许久后,荒站起身,此刻天空中已隐隐能见星子,一股灵力从他的手中涌出,化为一股风拂过他们身后破败的神社。
就像夜神当年曾做的那样,微风所过之处腐朽的神社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鸟居重新树立而起,屋顶的茅草也被换了新,灰尘被席卷而去,留下和新的并无两样的桌案和蒲团。
虽无夜神凭空生物的本事,不过也已足够了。
“嗯?”一目连闻声转过头,脸上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看着荒径直走向那已焕然一新,恢复壮丽和光鲜的神社,有些无措的跟着起身“你这是……”
“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荒说,他垂眸飞快的看了一眼这执拗的神明,别过头道“那场引起风雨的海啸是因我而起,而且,我也想看看,你最后的结局。”
如果那个女孩儿在恢复光明后胆敢面对这神社露出任何厌弃神色,或者索性不再来。荒有些烦躁的想,他总要帮这个连书翁都感慨一声傻子的风神好好算一笔账。